徐宏基並沒有被趙之龍繞進去,他冷笑一聲,問:
「你來和我說這些,是想幹什麼?」
趙之龍心中暗罵一聲老不死的東西,面色不變,低聲道:
「魏國公勤勉任事,忠君體國,到頭來卻被陛下猜疑,小公爺也是文可安邦,武可勘亂,卻不得重用。」
「您魏國公一脈,乃是開國名將中山王的後裔,當為南北勛貴之共首,得到如今這個待遇,我實在是替您鳴不平。」
徐宏基早已猜出趙之龍打著什麼心意,他滿臉皆是冷笑,根本不願隨他上了這艘破破爛爛的賊船。
倒是徐文爵,被趙之龍的一番肺腑之言打動。
他大喊一聲,道:
「就是!」
「忻城伯說的不假,我論文論武,哪點比不上他張世澤,陛下還真是如那些文人所說,又昏又聵!」
「如我這等文武全才他不要,偏偏中意一個廢物……」
趙之龍連連點頭,心中讚歎這一番神助攻。
並且在心中暗暗咒罵,想著這徐宏基要是這個時候忽然暴斃死掉,那對他可就有大利了。
「我正要上奏陛下,魏國公一脈,永不再任一切實權職位,等奏疏上去了,陛下到底要盧象升和孫傳庭在江南做什麼,也就與我無關了。」
徐宏基瞪了徐文爵一眼,再看向一臉震驚的趙之龍,說道:
「忻城伯若無事,本公還有些事,便不多送了?」
趙之龍啞然半晌。
他實在沒想到徐宏基會這麼狠,為了不趟這趟渾水,直接上奏魏國公一脈永不再任實職,這就是在向天啟表忠心。
這時,管家走進來,做了個請的姿勢。
「忻城伯——?」
趙之龍愣了片刻,稍一拱手,也不再多說,徐宏基連這樣話都說得出,那就是打定主意不干涉江南大營人選問題了。
他難道就不明白,江南大營是不是南京勛貴,對整個南方的勛貴影響都很巨大嗎?
難道他想要南方勛戚自此永遠讓北方勛貴壓一頭?
帶著這樣憤恨的心思,趙之龍走出魏國公府的大門,他轉頭望著門前那些侍衛,忽然心生一計,喃喃道:
「這奏疏,決不能讓他送出去。」
……
趙之龍走後,徐宏基再也忍耐不住怒意,一腳將眼前桌子踹翻,站起來指著徐文爵,吼道:
「你是想幹什麼,一個江南大營的總督,就這麼讓你垂涎三尺?」
「陛下現在都還沒有定下人選,他就是在等,等著我們狗咬狗,這個時候誰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他全都會一筆筆記著,秋後算賬!」
「葉向高是怎麼死的,楊漣又是怎麼死的?」
「你、你這是要把我魏國公一脈,往絕路上逼啊!!」
徐文爵還是沒覺得這事情會有這麼大,他沒有理會徐宏基說的這一番訓誡,轉頭出了正廳。
管家望著徐宏基震怒的樣子,心中委實擔憂他的身體。
徐宏基年逾四旬,萬曆末年仍被萬曆皇帝委以重任,提督駐軍操練於江河,可近些時日,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經受徐文爵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終於是眼前一黑,癱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管家連忙上前攙扶,可終究是慢了一步。
徐宏基重重摔在地上,等他之後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他望著眼前的正妻張氏及幾名侍妾。
「咳咳咳……」
「公爺醒了!」
張氏雖徐娘半老,但卻風韻猶存,聽徐宏基咳嗽,便知他已經醒了,更囑咐他要休息。
徐宏基卻是知道,有些事情實在拖不得。
他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管家及張氏,對他們二人說道:「趙之龍此前找我,必有圖謀不軌。」
「子胤年幼,恐為其所欺,我要你拿著我的奏疏,去行宮求見陛下,今夜就去。」
「遲了,我怕那趙之龍再生事端,危及我魏國公一脈。」
張氏揚起一張哭成梨花帶雨的臉,見到徐宏基虛弱得已不成樣子,心中不忍離他而去。
「我魏國公一脈自太祖建國至今,備受皇恩,就算不能再為國效力,也不能做出那等錯事,抹黑先祖英名。」
張氏頓感重擔加身,趕緊點頭,管家正要隨他離去,徐宏基招手示意他過來,道:
「我與你,另有要事託付。」
……
「徐宏基病重一天了,不應該啊……」
昨天朱由校在行宮接到田爾耕的消息,說徐宏基忽然病倒要玩完了,還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
歷史上徐宏基可是活到了崇禎十七年,這才天啟三年,中間不出什麼意外,他可還能活二十幾年。
直到今天,較事來報,說自趙之龍離開魏國公府後,徐宏基就病倒了,已昏迷了一天一夜。
這可就奇了怪了,趙之龍去說了什麼,能把徐宏基氣成這樣。
對於這位魏國公,不論歷史上來說,還是南巡到南京以後他的表現上,朱由校都十分滿意。
要是提前死了,那群南京勛貴誰來壓著?
徐文爵?
朱由校心裡總有一層窗戶紙沒捅破,就是信不過他。
「皇爺,出大事了。」
不多時,王朝輔急匆匆跑進安定殿,說道:「魏國公之妻張氏在來行宮的路上,遇害了!」
「你說什麼,她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讓人截了?」
朱由校捏著椅子把手,聞言騰地一下起身,這般動作,也將余的近侍們嚇的伏地發抖。
沒過多久,勇衛營兵士將張氏血肉模糊的屍體抬進了安定殿,朱由校蹲下身來,將她緊緊攥著的手展開。
裡面有一小塊碎紙片,上頭只能看見一個字。
「……臣……」
朱由校蹲在原地,靜靜想了片刻,輕輕將死不瞑目的張氏眼皮撫下,寬慰道:「你放心,朕一定把這事查一個水落石出。」
旋即,朱由校站起身來,帶上寶劍,下令道:
「叫陳策帶一隊兵和朕去魏國公府!」
路上,朱由校一直都在想。
徐宏基只怕真的是病重了,面聖這種事不能自己來,卻要張氏來送奏章,說的肯定不是小事。
張氏在路上被人截殺,這恰恰也說明了這點。
就是因為如此,朱由校才要徹查到底。
天子腳下,一個堂堂的魏國公夫人及其家僕被盡數截殺,這不僅是官府治安疏忽,也是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過錯。
這個案子,朱由校總有種沒有那麼簡單的感覺。
一行人風風火火的趕到魏國公府,陳策一臉震驚,魏國公府居然闔府上下都在披麻戴孝。
魏國公徐宏基居然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