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魏忠賢以後,朱由校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下場,把官場里的道道擺在明面上說出來了。
群臣也都知道,某些人這次真的是做過了。
他們木訥地站在階下,看著上頭似已將全部目光放在手中寶劍上的天啟皇帝,誰也沒想到,這次改革會鬧到這種地步。
無錫書院派和湯賓尹成立的宣昆黨,雖然出現才不久,但在此時的局勢下,卻都不是什麼好惹的主。
這兩個黨的人,到處都有朋友,朝廷每在改革上加大力度,加入他們的官員也就越來越多。
無錫書院還有宣昆黨,屬於時代的產物。
朱由校沒有改革,這兩個東西就不會出現,或者很久才出現,朱由校在天啟三年提出改革,他們就應運而生了。
時間一長,就連支持改革的軍機大臣、內閣輔臣,還有內廷大襠,聽見他們的名字,亦都感覺頭痛得緊。
幾乎所有反對改革的官員,全都聚齊到了這兩黨之中,他們有個一致的意見,就是口口聲聲要求立即恢複南京六部各院。
當然,他們也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南京設立部院,這是大明建國以來的祖制。
依仗時下的輿論和風口浪尖全都偏向他們,這兩黨的官員也都鬧得越來越厲害。
朱由校在這件事上強硬的態度,也讓軍機和內閣重臣,還有內廷的大襠們都覺得自己腦袋提在手中,性命更是朝不保夕。
如果不和勛戚們一樣,儘快表露個立場出來,那這件事往什麼方向發展,這可就是不能預料了。
軍機房之中,魏廣微、王在晉二人也是內閣輔臣。
自內閣首輔韓爌的態度曖昧不明,顧秉謙及另外兩名閣臣辭官歸鄉以後,就屬他們最受人關注。
很快,以崔呈秀、張維賢、魏廣微及王在晉四位軍機房、內閣大臣為首,支持改革的大臣聯名上了一封奏疏。
奏疏中的內容,直指東林黨人創辦的無錫書院,以及前南京國子監祭酒湯賓尹等被裁官員成立的宣昆黨。
說這兩個黨派的人如何如何放肆,不將當今的聖上及朝廷法令放在眼裡,請求天啟皇帝依律嚴辦。
這天,王朝輔躬身將奏疏放在南京城中的行宮中,恭敬地稟道:
「皇爺,這是京師軍機房、內閣四位閣老聯名遞上來的本子。」
朱由校似乎心情不怎麼好,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呵斥道:
「沒眼力見的東西,沒見朕歇著呢?」
王朝輔連忙伏地請罪,就要退去,剛剛轉身,還沒來得及遠走兩步,就聽朱由校在後面說道:
「本子放這,其他人不得朕傳喚,不得擅自進來。」
王朝輔知道此事再留在這裡,只能白白挨罵,趕忙叩首告罪,將本子放在朱由校觸手可及的地方,抬腿出了安定殿。
一腳出了安定殿,王朝輔鬆了口氣,向侍候殿外的兩名牌子說道:
「都聽著點,要是有人覲見,沒得陛下的旨意,就是內閣首輔親自來了,也得給咱家攔在這兒!」
「公公放心,小的們都仔細著兒哪!」
兩名牌子嘿嘿笑著,其中一人卻是眨了眨眼,忽然問道:
「公公,這幾天皇上的心情都不怎麼樣啊!」
另外那人面上也露出懼色,擔憂道:「昨兒個據說還杖斃了那個直殿監的小太監,可是滲人著呢。」
「唉!」
提起這話,王朝輔眼珠一轉,重重嘆了口氣:「還不是叫無錫書院和宣昆黨那幫殺才給鬧的?」
「你說說,他們干點什麼不好,非要當這個官?」
「話可不能這麼說……」小牌子道:
「現在這年頭,有哪個人不想當官兒的,不僅說出去有面子,嘿嘿,也能撈錢不是!」
王朝輔瞪他一眼,呵斥道:
「不頂事的東西,平時叫你們去干點什麼,總是推三阻四的,這種消息倒打聽得勤快。」
他一甩袖子,邊走邊道:
「今兒咱家與你們說的,一個字也不許透露出去,還有直殿監那個太監被杖斃的事兒,也不準說。」
「哪能啊!」
「宮裡的事兒,奴婢怎麼敢隨便亂傳!」
兩名牌子嘿嘿笑著,點頭哈腰的議論著,王朝輔剛一轉身,趕緊就去找其餘的太監聊著。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王朝輔轉角過去停住腳步,靠在牆邊聽了半晌,卻是滿意地笑了起來。
轉頭,王朝輔來到直殿監在行宮的駐地。
這裡的主事太監忙顛顛跑出來,躬身道:「哪陣子風給御前的王牌子吹來了,小的這兒可真是蓬蓽生輝!」
「你丫少跟咱家這扯這些有的沒的。」
這人是閹黨心腹,王朝輔自然懶得多說,他從衣袖裡掏出二十兩銀子,遞過去說道:
「這是陛下賜給李英那廝家裡,給他添補家用的。」
「這為國事獻身,總是朝廷對他有虧欠……」
主事太監端著一張油水十足的肥膩圓臉,笑嘿嘿接來銀錠,臉上一副震驚及欽佩的目光,山呼道:
「陛下仁德,陛下仁德呀!」
「這事兒,你得爛在肚子里,派個信得過的小太監偷摸去給了就行了,不要聲張。」
王朝輔臉色逐漸嚴肅起來,警告道:
「要是抖摟出去,咱家可保不住你這顆腦袋瓜子。」
主事太監自然也明白,這是皇帝陛下不願提及的骯髒事,雖然是條人命,但在這個年代,實在不是什麼大事。
可要是鬧了出來,對自己來說,可就是天塌了。
他微眯著眼睛,直至成了一條小縫,笑道:「王公公放心,奴婢您還信不過嗎,里里外外的,都是廠督的人。」
王朝輔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同一時間,安定殿外。
兩個牌子和一堆小太監正私下議論著什麼,王承恩走來聽了幾句,還沒等發表看法,就聽殿內傳出一道帶著些許怒意的命令。
這個節骨眼上,除了魏忠賢以外,也就常在御前的王朝輔等很少幾位大襠敢近朱由校的身。
外頭這些太監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沒一個趕緊去的。
卻是王承恩,一咬牙,一跺腳,踏了進去。
一隻腳進去,另外一隻腳卻磕絆在不高的門檻上了,王承恩哎呦一聲,就向前摔了進去。
他意識到什麼,渾身顫抖著抬起頭,不斷的請罪。
出人意料的是,上頭那位天啟皇帝沒有暴怒,異常平靜,不過這份平靜讓他心中發毛,更加大氣也不敢出。
「召錦衣衛千戶田爾耕進宮。」
「給盧象升、孫傳庭也發一道諭旨,叫他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