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施效顰而已!」
正這時,帳外傳來一道輕蔑之音。
卻是半月以前,自四川來京的督師朱燮元到了。
這位諸將領翹首以盼的督師,一路風塵僕僕趕來,入帳時身後還系著紅色披風,腰間懸著的那柄尚方利劍,令人不寒而慄。
帳內靜了片刻,包括上首那三名大帥在內,諸將領全都停住口舌之爭,轉過身來,抱拳齊聲說道:
「參見督師——!」
「兵馬儲備、行軍路線,皆已規劃好了嗎?」朱燮元走在前往位子的路上,尚差幾步距離,便就火急火燎地發聲詢問。
榆林總兵姜讓出列道:
「稟督師,兵部相關此戰的兵馬儲備,行軍地圖,沿途兵驛設置,都已被末將整理完備,進呈案上!」
「好,你做的不錯。」
朱燮元指示督標營將領將地圖掛在身後,坐在座位上,將天啟皇帝御賜的尚方寶劍以黃緞包裹,擺在身後一丈余長的條几上。
做完這些,他彷彿記起什麼似的,抬頭問道:
「這位大帥叫什麼?」
姜讓正上下打量,見到尚方寶劍先是氣息一凜,聞言連忙垂首稟道:「末將榆林鎮總兵官姜讓,願為督師效死!」
「末將等願為督師效死——!」
諸將領齊聲喊道。
朱燮元一愣,然後示意諸將坐下,拱手道:
「先自我介紹一下,本督朱燮元,先前在任四川巡撫,承蒙陛下抬愛,做了這次出關的督師。」
「還請諸位不吝指教,共建大功!」
諸將領七嘴八舌的應和以後,便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朱燮元等了一會兒,待他們話音全數落下,方才繼續說道:
「姜大帥本督已經知道了,就從這位大帥開始,大家先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互相熟悉一下。」
「畢竟都是要互幫互助,摒棄前嫌的。」
被指到這位,其實也是個「姜大帥」。
他站起身說道:
「末將姜弼,宣府鎮總兵官,榆林衛人,世受武職出身。」
朱燮元有些驚訝頭前兩名大帥,竟然都是姜氏子弟,但並未多說什麼,抬手示意繼續。
第三人起身,抱拳說道:
「末將張萬邦,大同總兵官,陽和衛人。」
「祖父張勳,曾任嘉靖、隆慶二朝陽和衛指揮使、左都督,死後因戰功被朝廷榮贈勞祿大夫、一品正職。」
說這話時,余的諸將都在竊竊私語,張萬邦臉上也洋溢著光彩奪目的笑容,顯然,他很自豪能有這樣的出身。
朱燮元點了點頭,看向下一個。
這名將領比前三位都顯得壯實許多,生的虎背熊腰,手上還布滿了刀傷造成的疤痕,看起來十分兇猛。
他站出一步,用渾厚的嗓音說道:「末將薊州總兵王威,通州人,祖上貧農,自幼父母雙亡,家徒四壁,一無所有!」
說完,就這麼站了回去。
他這副與眾人自報家門,恨不能把祖上及自己的功勛全部念出來截然相反的樣子,倒是吸引了朱燮元的注意。
現在,很少有這樣實話實說的武將了。
祖上貧農,自幼父母雙亡,這種出身引得諸將哄堂大笑,朱燮元卻是對這位總兵深深看了一眼。
這樣的出身,如今薊州總兵的位子,這卻也證明了這個王威,是真正靠自己打上來的。
朱燮元打量一眼,發現這個王威雙目熠熠有神,似有精光,步履之間,穩健而有力。
一下子,心中對他讚賞不已。
正要問出什麼,卻是榆林總兵姜讓見朱燮元不斷去看那個王威,心中不爽,在一旁插嘴說道:
「督師,這個王威,本來是做不到總兵的。」
「去年,他在薊州給魏忠賢修祠,據說還到京師登門拜訪了軍機重臣,這才得以晉陞。」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朱燮元聞言,的確對王威的印象降低不少,他文士出身,無論如何,與閹黨是不對付的。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抬手示意繼續。
姜讓與姜弼對視一眼,回到隊列中不斷冷笑,對王威,更加是冷嘲熱諷,低聲譏笑他是小太監。
後列一人聞訊出列。
這是一位年過四旬的老將,他盡量直著身子,說道:
「末將蕭如熏,膚施人。」
「歷任寧夏鎮游擊將軍、平羅參將等職,萬曆二十年春,平定劉東陽兵變有功,升寧夏總兵。」
一名身材瘦削的將軍出列,抱拳說道:
「末將郭欽,初為諸生,後棄去。承祖蔭,歷官固原游擊、分守協總兵,萬曆四十七年時錄前功,進固原總兵官。」
郭欽說完,又有一名將領緊隨其後,垂首道:
「末將姜爽,祖上姜漢,授世職出身,萬曆四十七年憑祖蔭,進甘肅總兵官,協領團練。」
朱燮元忽然問道:
「你們三位……」
榆林總兵姜讓笑著回道:「親兄弟……督師,姜弼是末將二弟,姜爽是末將三弟,出於同門。」
「原來如此,姜氏真乃朝廷之山西柱石。」
除這次沒算在內的遼東、山西二鎮外,其餘七個九邊重鎮的總兵官,僅姜氏將門就佔據了三個,其中更有榆林、宣府這種險要之處。
朱燮元面上和他們打著哈哈,心裡卻是警惕起來。
這個現象,朝廷不得不防,需將這種情況稟明聖上,儘早對榆林姜家進行處理。
九邊總兵官自報家門以後,余的諸將盡都一一出列,但這個時候的朱燮元,顯然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細聽了。
「……」
「末將尤世威,榆林衛人,天啟元年,累功積官至榆林鎮建昌營參將,天啟二年三月,調守牆子路。」
「末將候世祿,榆林衛人,授世職出身,今累官至涼州副總兵。」
「末將李昌齡,字玉川,鎮番衛人,以世職出身,今累官至牆子路參將,守建昌營。」
「末將渠家禎,父親渠世芳,祖父渠風,曾祖父渠亮,高祖父渠進。原籍安徽合肥人,授世職出身,今為大同鎮廣昌路參將,協守桃花堡。」
「……」
並不是什麼級別的將官都能到督師大帳來升帳議事的,除七大邊鎮總兵外,將銜最低的也是個參將。
自報家門以後,朱燮元對眼前這三十六名主要將領有了一定了解,也讓他們各抒己見,暢談戰法。
在場的三十六名將領將銜都不低,出去以後,至少也是領帶一軍的人物,若非是朱燮元來了,常人只怕還真的難以鎮服。
朱燮元明白,自己雖然有充足的西南作戰經驗,但畢竟沒有去過遼東和草原,不熟悉當地的地勢與風土人情,也沒有同女真人和蒙古人交過手。
而眼前這三十六名將領,要麼是世職出身,自小就受祖上名將熏陶的將門之後,要麼就是久經沙場,以戰功升遷的猛將。
其中更不乏如寧夏總兵蕭如熏這種常年駐紮邊關,與蒙古人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
如此重要的戰事,朱燮元必須事先做好幾個計畫,對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戰法有一些了解,才能更加得心應手。
看起來,還真要向他們適當的取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