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孝陵殿內,兩側香爐中香氣撲面而來,仿如仙境。
朱由校定晴一看,發現了向前二十餘步遠,在大殿正中供奉的兩座神位,不用多想,那是朱元璋和馬皇后的。
其實來到這裡,朱由校是真的有些緊張。
原因無它,自己是穿越過來的,並非他們真正的子孫,而且就連穿越這種事都有,誰又知道有沒有神鬼之分呢。
如果朱元璋在天有靈,希望自己穿越後這三年來的所作所為,能讓他原諒奪舍其後輩的罪過。
說不準朱元璋和馬皇后,真的可以認可自己……
帶著這樣複雜的心情,朱由校來到神位前,卻是赫然發現,兩座神位前的供奉之物皆已落塵,馬皇后的神位上還結著蛛網。
朱由校輕輕撥開馬皇后「孝慈高皇后」五字上的蛛網,又伸出手指,一點一點擦去朱元璋「太祖高皇帝」神位一面的落塵。
隨著落塵被擦去,朱元璋神位一下子變得熠熠生輝,每個字都透著金燦燦的光火。
朱由校向前一步正要進香,卻感覺腳下踩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發現了一根木簽。
這是一根上上籤。
朱由校拾起這根簽子,舉目環顧,並沒有在周圍發現可裝簽子的地方,這簽子是怎麼來的?
鬼使神差的,朱由校抬起頭看了一眼朱元璋的神位。
如果這根上上籤,代表真正的朱元璋對自己這個假後裔的認可,那這一趟南京明孝陵,也就是沒有白來。
朱由校輕嘆口氣,將簽子緊緊捏在手裡,收攏心性,負手站在原地,向身後淡淡問道:
「神宮監和孝陵衛的人多久沒來洒掃了?」
遠遠跟在天啟皇帝身後的王朝輔,就沒有他這樣複雜的心情了,只是恭恭敬敬地回話:
「陛下,看樣子,孝陵殿內小有半年沒有人來過了。」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卻是神宮監的掌印太監鄭秀聽見皇帝來了,驚慌失措地趕來,至於孝陵衛的人,依舊沒見影子。
「這掌印你做的好啊!」
朱由校頭也沒回,就這樣站在朱元璋和馬皇后的神位前,聲音中已有慍怒,這般場景,更是叫鄭秀心中震恐。
他忙伏跪在地,道:
「陛下,孝陵衛的人要謀反!」
「你說什麼?」
朱由校猛然回頭,眯起眼睛:「孝陵衛世代為皇祖把守陵寢之地,又都是當年淮西勛貴後裔,怎會謀反!」
「朕看是你害怕朕治你的罪,所以編了這麼一說吧?」
「千真萬確呀陛下——!」
鄭秀不斷叩頭,哭訴道:
「陛下從速離開孝陵衛吧,奴婢是逃出來的,昨日撫寧候府來人,密謀了些什麼,神宮監的人,盡都被抓住囚禁起來了!」
「您不該獨自來啊……」
看他的樣子不似作假,再加上孝陵衛如今的兵權,的確是在朱國弼手上,況且一路來到孝陵殿,的確沒見到孝陵衛和神宮監的人。
這些反常,現在聯結成了一個驚人的巧合,就連王朝輔也覺得細思極恐,不敢不信。
畢竟現在跟在天啟皇帝身邊的,只有黃得功和幾十個親衛,即便這些勇衛營親衛戰鬥力再強,也鬥不過幾千人馬的孝陵衛啊!
眼下大明情況還很不穩定,一切都在這位皇帝身上了,要是他出了什麼意外,那可就全完了。
朱由校還是不怎麼相信。
昨日自己才派人去和他說的,讓朱國弼今天來和自己聊聊,這才一天的功夫,怎麼就決定謀反了?
正想到這裡,朱元璋的神位猛然傾倒,栽落在地。
這什麼情況?
「哐啷」一聲巨響,將朱由校嚇了一跳,也顧不得什麼別的了,想為朱元璋和馬皇后進了香便就離開。
卻不想到,孝慈高皇后的神位和朱元璋的神位如出一轍,沒有人去碰,無風而倒。
想起手中的簽子,朱由校總覺得後脊背發涼,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警告自己,讓自己立刻離開。
來不及多想,朱由校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前腳剛出孝陵殿,紫金山上空便就電閃雷鳴,方才的晴空萬里轉瞬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頃刻而至的大雨傾盆。
這般反常的天氣,讓朱由校一行人帶來的馬匹,全都嚇得瘋狂在原地尥蹶子,黃得功等親衛安撫了好一陣子才算溫順下來。
「回軍營!」
朱由校出了孝陵殿,二話沒說,上馬疾馳而走。
……
第二天一早,朱由校蜷縮在椅子上,懷裡抱著貓閣大學士,驚魂未定地看著桌上擺著的那根上上籤,不知在想些什麼。
與此同時,一名較事快步入帳,抱拳道:
「回陛下,查到了。」
「陛下離開孝陵不久,孝陵衛指揮使俞任便出動人馬團團包圍了孝陵殿,撫寧候府自收到覲見諭旨後,一直是大門緊閉。」
「但據小人查探,從昨晚至今早,撫寧候府一直都有人不斷從後門進出,還有的在悄悄搬運什麼東西。」
「搬運的東西,較事府已經截回軍營,請陛下過目!」
「神宮監掌印鄭秀說的是真的……」
待較事出了御帳,朱由校起身走到這大箱子前,喃喃一聲,不可置信地自語道:
「朱國弼竟然要舉兵謀反……」
呆坐片刻,朱由校喚來王朝輔,為自己穿上一身織金窄袖褶袍,明黃方領對襟罩甲。
穿戴同時,朱由校也在腦海中想著接下來要怎麼做,要從何處下手。
服侍過後,王朝輔退後幾步,侍立在御帳之內,靜靜等待著天啟皇帝的最終決定。
不得不說,朱國弼這種魚死網破一般的做法,讓朱由校很失望。
要是自己對他真的有殺心,他絕不會有任何機會,只需一聲令下,整個撫寧候府,都將會被勇衛營大軍夷為平地。
叫他來就是為了要好好問他,身為朝廷勛貴,世代尊享榮華,卻為何聯合地方豪強與貪婪官員,欺壓百姓,貪污賑災銀款。
這種事情,對朱由校來說,是一個警告。
要知道,撫寧候朱國弼,是武勛之中比較有權勢的一個,這貨在後世的南明,更是直接聚眾推舉出了一個新皇帝。
他們這種武勛不同於一般文官,手裡是真正握著兵權的,也有一批死忠將領,往往都掌管著幾地衛所。
歸撫寧候一脈統轄的,除了孝陵衛,還有南京周圍的江寧鎮、建陽府、西江口諸衛所。
較事府截回的那個大箱子里,裝著的全是金銀財寶還有朱國弼給各衛所、武勛世家的聯絡信件。
很顯然,朱國弼是覺得自己要對付他,送這些出去籠絡人心、採購軍需,然後大舉造反,放手一搏。
這次前後不過三天,也是因為忽然去孝陵祭拜朱元璋、馬皇后,才讓朱國弼以為捉到機會,生出了提前動手的心思,因而暴露。
下一次,或許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朱由校戴上帽盔,將親征西南時的那一套戎裝穿戴得整整齊齊,然後緊了緊護腕,低頭悶聲說道:
「傳諭,朱國弼聚眾謀反,圖謀弒君,著陳策、戚金分領勇衛營進入南京,誅殺撫寧候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