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瘦官差不知道,自己這一回抓人,就是這輩子命運的轉折。
這次來鳳陽,人還沒到,地方上的官紳就已經雞飛狗跳了,入城後待著的這幾天,更是讓這幫官兒們人人自危。
可是朱由校不在乎,就和上回西南親征是為了平亂一樣,真當朕這次下來,是和乾隆一樣下江南玩的?
不是為了梳理一遍地方,犯得著親自入局嗎。
當然,雖說是親自入局,事情也不是朱由校親自出馬的,這次只是在一旁看看。
司獄司檢查月明樓,是接到了某人的檢舉揭發。
至於這個某人是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司獄司拿得出來檢舉揭發的那些證詞,這就能名正言順的檢查。
在月明樓查到私吞賑災銀款的證據,已經被移交兵馬司,這事情便就上升到了私通賊匪,劫持賑災銀款的大案。
這個事情是不透明的,說是一回事,有沒有卻是另外一回事。
兵馬司查封月明樓,總會抓到一些棘手的達官顯貴,這個時候,就需要廠衛出馬了。
簡言之,整個事情是朱由校在暗中操控,明面上,卻是朝廷的司法衙門還有廠衛,同地方豪強勢力的交鋒。
皇帝就在鳳陽,當地的司法衙門,還有隨侍來的廠衛和「大人物」們肯定要好好表現一番,積極主動,以求封賞。
地方上的豪強、官紳勢力雖然根深蒂固,但是同皇權相比,還是太嫩了……
司獄司聯合兵馬司,查封月明樓,抓捕一大批達官顯貴和士子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鳳陽府。
這裡面還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據說司獄司查到證據的地方,距離鳳陽知府顏容暄、宿州知州陳康衛,還有鳳陽巡撫周義所在的雅間,很近。
就是因為太近了,司獄司不得不懷疑他們三人有互相勾結的嫌疑,兵馬司來人以後,也覺得得慎重處理。
據說這三位大拿本來是想鬧,但剛一出門,見到了一名身穿白衣的貴公子,卻就都蔫了,二話沒說,結結實實讓兵馬司給綁了。
至於這位貴公子是什麼身份,市井之間,眾說紛紜。
有說是天啟皇帝微服私訪,談笑間震懾貪官污吏的,也有說這是隨御駕來鳳陽的某位身家顯赫之輩。
幾日的功夫,膾炙人口的幾段佳話,就開始在民間流傳。
顏容暄、陳康衛,還有周義,都被兵馬司粗暴的扔到一間牢房,那裡除了他們三人,還擠著另外二十幾個犯人。
陳康衛官階最小,出事的宿州,也是他的轄地,此時抱歉地看著其餘兩人,嘆道:
「撫台,這都怪我,不該這節骨眼找你們來說這種事。」
鳳陽巡撫周義畢竟是一地巡撫,官場沉浮多年,對這種事情早有預料,他有些疲憊,也沒什麼責備的意思,垂頭道:
「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好說的?等結果吧!」
顏容暄卻是個暴脾氣,氣的直踹牆。
自己一個知府,逍遙日子過的那是快樂無邊,幹嘛非要為了這幾萬兩銀子,貪污賑災的銀款呢。
弄到今日這步田地,他是一萬個後悔。
同屋的人,儘管都是被抓進來的,都有一肚皮的抱怨和後悔,但是聽這三位聊著,就都覺得他們地位很高。
進來之前,應該是三個官兒!
見顏容暄在踹牆,一群人譏笑一陣,互相使了眼色,反正都不想著能出去了,莫不如好好跟他們耍耍。
幾個人沖他冷笑道:
「挺有脾氣,怎麼進來之前不敢和兵馬司的人鬧鬧呢?」
「兵馬司算個屁!」
顏容暄沒點害怕之情,大言不慚道:
「這裡頭的,可有咱們鳳陽的巡撫!」
「就是你們貪污的賑災銀款?」
其他犯人聽了,臉色都是霎地一變,就連本打算看戲的人都是不懷好意地看過來,沉聲問道:
「我聽說他們這些新抓進來的,都和前段時間宿州賑災銀款不足的事有關,怕是被他們給貪了!」
「大爺我最恨這些狗官!」
一聽這三個官兒是因為這個事情進來的,牢房裡的犯人們一下子群情激憤,有幾個手上出過人命的狠茬,直接一拳錘在顏容暄胸前。
顏容暄畢竟是個文官,只覺胸前一陣劇痛,倒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連話都說不成了。
有人還要上前,嚇得顏容暄抱頭縮到一角,卻是司獄司的牢獄巡丁聽了消息,持著棍棒趕來,吆喝道:
「亂喊什麼?」
「你們都是朝廷的重犯,一個也跑不成,再喊就加鐵鏈鐵鐐!」
「馬爺——」有犯人來到柵欄邊兒,笑嘿嘿道:
「這三個官都是貪污老百姓救命錢的狗官,反正朝廷要處置,乾脆給我們揍一頓出出氣!」
巡丁姓馬,所以被稱作馬爺。
他眼珠轉了轉,也是靠在柵欄邊上,望著裡頭失魂落魄那三個,嘖嘖幾聲:「怎麼,這會兒都蔫吧了?」
「狗官!」
巡丁甩了一口唾沫,想想也是惡狠狠一笑:
「別打死了,這三個狗官的命,官府後邊有用,老百姓看著他們被砍頭,也歡喜。」
「那是自然,馬爺好走!」
犯人們笑呵呵的送走巡丁,轉頭虎視眈眈看著這三名大官,有人擼起袖子,道:
「這個喊的最厲害,怕是害人最多,先揍他!」
……
大街上,先前月明樓的那位劉公子,正被拷著枷鎖,遊街示眾。
看見往日耀武揚威,壞事做盡的人現在落到如此下場,鳳陽的百姓直呼老天開眼。
一個老者眼中閃著淚花,狠狠扔了一塊石頭,卻是仍偏了,自己還差點栽倒在地。
一名中年衙役見了,趕緊上前扶住,笑道:
「您老可悠著點,您得看著這惡人被我們官府遊街示眾,繩之以法。」
老者想起自己兩年前被擄進劉府,從此音訊全無的女兒,更是感慨不已,問道:
「這次聽說犯案的人挺多,都抓住了?」
「可不是!有些達官顯貴難以處置的,都被廠衛押送進京了,昨晚連夜押走的,就是怕他們的人糾集鬧事!」
衙役說著,也踹了劉公子一腳,要他繼續走。
鄰里的百姓們都很好奇,圍著東一句西一句的問,這衙役因為也曾被那些富家子弟輕薄妻子,態度相當客氣,是每問必答。
從這衙役口中,不少人才知道這次事情鬧的有多大。
司獄司、兵馬司出動,劉府、趙家,本地那些有名有姓的大戶,有近一半都在這次被抄個精光。
可誰知道這幫大戶的府上,藏著這麼多失足女人,單一個劉府,兵馬司就救出來三十幾個女子。
救出來那會兒,她們都是目光獃滯,縮在柴房,又臟又亂,衣不蔽體的,連兵丁們看了,都覺得可恨。
這次若不是皇帝來了,還要叫他們繼續橫行下去。
一同落網的,還有鳳陽知府顏容暄、宿州知州陳康衛和鳳陽巡撫周義這三條大魚。
本地的官員歷經很大變動,鳳陽等地巡撫一職被直接裁掉,南直隸巡撫自此成為定職,兼理鳳陽府,司獄司的胖瘦官差因功進位,知府衙門也整個換了一批人。
還有宿州,已經有緹騎飛奔過去,傳達抓人搜人的公文。
想必再過幾日,那邊也是一陣的雞飛狗跳,只不過這個亂是必須的,這次不亂,就沒有以後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