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由於小冰河期的影響,即便是稍往南的鳳陽府,天空上也灰濛濛一片,又冷又潮。
鳳陽,這座規模宏大的中都城外,迎來了許久都不曾有過的盛況。
聽說天啟皇帝要來鳳陽,祭拜皇陵,天下間的達官貴人、文人學士、市井商民,還有本地的文官武將,無不是提前趕到,等待御駕。
伴隨著皇帝抵達鳳陽的日期日益臨近,官府規劃好的御駕所經路線周圍地皮,也被吵得翻了幾個翻。
有錢的主兒們,想要接近皇帝身邊的統治集團,在他們跟前露個面,自然是有自己的好辦法。
官紳地主們提前趕到鳳陽,花大價錢從路邊的普通百姓及小商小販手裡租賃房屋,還有更財大氣粗的,直接買下一整塊地皮。
由於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不少附庸風雅,打算一睹皇帝真容的外來大戶們也都出手闊綽,這樣以來,沿途的租金倒是水漲船高。
一天的功夫,翻了好幾個翻。
朱由校沒想到,自己下來一趟,居然對沿途經濟起到了如此顯著的帶動效果,還讓一批窮人富了起來。
這可真是,「無心之過」啊!
有些商人更聰明,他們結交鳳陽本地的權貴,近水樓台先得月,在臨河一面租賃地塊,沿途設座,按座位數量及前後距離規定價錢。
距皇帝一行人經過時近的座兒,往往要數兩銀子的高價,那是專為各大戶子弟準備的。
就算一些靠後的座兒,也都值兩三千文。
這樣的形勢下,不少原本的窮人,因此發了一筆小財。
小商小販們租出了攤子,又趁著這時鳳陽附近其它地方房屋遠低於市場價的空當,購買其它房屋,開起了小店。
伴隨著明黃色旌旗招展,遠處馬蹄陣陣,卻是天啟皇帝御前的勇衛營親軍馬隊先到了。
這些騎兵都是曾隨皇帝親征西南的銳士,頭上清一色戴著八瓣尖帽盔,腰間懸掛的馬刀,也是寒光陣陣。
最令人意外的,還是他們背上負著的精鋼騎槍及三眼神銃,可謂全副武裝。
這批兩千數量的騎兵隊,為首的一員武將,就是勇衛營大將陳策的得力左右手——劉元斌。
或許是經年跑馬操練的原因,劉元斌面容比起上次出現在西南戰中,顯得更加黝黑,但神色里卻添加了幾分堅韌不拔的氣質。
他的出現,吸引了諸多妙齡懷春少女。
看年紀,劉元斌也就是在二十幾歲上下,很多這個時候的學生,都還在勤學苦讀,未曾考取什麼功名。
可劉元斌,已經獨自統領兩千騎兵,已曾在西南大戰中立下戰功,那份昭告天下的表列之中,也是榜上有名。
劉元斌年紀輕輕,就已是御前勇衛營騎兵隊一員不可或缺的將領,身為皇帝嫡系出身,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年輕有為,相貌堂堂,現在還沒有成家,哪個妙齡女子能不喜歡?
人群之中,諸多學子,見到劉元斌年歲與他們相仿,但地位差距如此懸殊,都是捏緊雙拳,暗自咒罵一聲:
「武夫俗子。」
某學子出於憤慨、嫉妒,也隨大流說了這一句,當時附近無人說話,恰好被路過的劉元斌聽到。
劉元斌於馬上看著這人,見他一身的文士裝束,就知道又是那些自詡清高之輩,問道:
「你說什麼?」
他問完話,余的幾名勇衛營騎兵隊將官紛紛側目,撥馬過來,看見這些渾身殺氣騰騰的武將,那士子慫了。
他吭哧半晌,臉色驟白,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劉元斌回身一看,見勇衛營後隊步軍已經快要趕到,便不再與他多說,冷笑一聲,轉身喝道:
「整隊,前進!」
一聲令下,兩千餘人的騎兵隊,重新排為兩列,走在步軍前面,扛著明黃色旌旗,緩緩進入鳳陽城。
而那士子,聽著耳邊回蕩的錚然馬蹄聲,再看看正經過自己的勇衛營騎兵們,雙腿一軟,差點沒有向後栽倒倒。
腳步聲,奔騰如雷,一支精銳之師,護衛著最中間身著明黃甲胄那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相比之前的小將劉元斌,這位天啟皇帝,顯然更加年輕。
朱由校一身明黃色甲胄,腰間挎著那柄從乾清宮暖閣取下來,陪伴他平定西南諸夷的寶劍。
陳策、戚金這些勇衛營大將,貼身護衛在朱由校的左右兩側,身後緊緊跟著的,則是黃得功、孫應元、周遇吉這些憑藉西南戰功脫穎而出的小將。
勇衛營的步兵們,也都是自三大營和京軍中挑選的老兵,很快就握著戰刀,將當地的官差替換下去,沿途列隊兩側,將圍觀百姓擋在外面。
若說面對劉元斌時,那些年輕士子還有些嫉妒之心,那麼面對朱由校,他們就是徹徹底底的提不起氣來。
再年輕,人家也是天子,當今的皇帝。
朱由校來鳳陽,當地官員沒有一個不心驚肉跳的,官越大以前越是厲害的,現在就越是怕得要死。
他們在南門等候御駕,明面上點頭哈腰的,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皇陵守備太監劉朝,這次也來迎接。
他是魏忠賢乾兒子,當年王安心腹大太監魏朝與魏忠賢鬥法不過,被發配皇陵。
劉朝先是不給魏朝吃飯,想活活餓死魏朝,折磨一下他,但是幾天之後,魏朝卻依舊能以啃食草皮為生,頑強的活著。
劉朝則徹底失去了耐心,另一方面也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日久難免生變,畢竟當時王安還沒倒台,勢力不小。
所以也就不玩什麼花樣了,直接將魏朝活活勒死在皇陵。
本來鳳陽這一帶,天高皇帝遠,作為皇陵的守備太監,劉朝也有很高的地位,替魏忠賢處理過不少落敗的對頭。
眼下皇帝要來鳳陽祭拜皇陵,雖說劉朝提前得到消息,已經有所準備,但畢竟還是做賊心虛。
同他一樣,鳳陽衛的指揮使孟然,也是心虛的不行。
身為鳳陽衛的指揮使,皇陵囚牢就是他在管,劉朝這些年替魏忠賢處理過的人,也都是經他手送進皇陵的。
那次勒死魏朝,就是他為了向守備太監劉朝示好,搭上魏忠賢這顆參天大樹,主動提出,然後派人去乾的。
除了這倆人以外,鳳陽這一帶的文官們,除了閹黨的人以外,餘下一大批也都是自掃門前雪,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點事。
從前沒人管,現在皇帝親自下來了,心裡能不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