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在議論,說是皇帝已將自己關在西暖閣幾日不曾出來過了。
想來,是福王行刺的事,使他頗受打擊。
「吱呀——」
伴隨著一道聲響,近日剛進入司禮監的太監曹化淳,端著一盤洗好的青果,推開了西暖閣的大門。
「滾——!」
一隻腳方才剛剛落地,皇帝的勃然怒斥,令他渾身汗毛直立,轉瞬間,果子撒了一地。
顧不得去撿散落在地上的青果,曹化淳忙不迭的關緊了西暖閣的大門,大鬆了一口氣。
望著他這副樣子,在西暖閣外等候的魏忠賢與幾名司禮監秉筆太監面面相覷。
魏忠賢心中有些疑惑,這戲,用不用演得這麼真?
他蹙緊了厚厚的眉頭,道:
「都下去,本督在這裡守著。」
眾人無奈,只好紛紛退去。
黃昏之下的西暖閣,充滿了孤寂與威嚴,除了魏忠賢,就只有忠心耿耿的宿衛們護衛在這裡,如木樁般,動也不動。
魏忠賢輕輕嘆了口氣。
西暖閣內,朱由校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喃喃自語:
「這戲演的越過,朱常洵也就死得越是順理成章。」
「皇叔啊皇叔,您這一輩子聚攏來的財富,終究還是要讓侄子我給一窩端了。」
「呵呵……」
……
洛陽,福王府。
朱常洵坐在脈絡清晰,用料上乘的條凳上,耳邊不時傳來一眾福藩宗室子弟議論實事的聲音。
他的面色略有不爽,這些宗室子弟儼然將自己的福王府,當做了批判「宗室限祿法」的大基地。
不過這也沒什麼,當年滿朝文武動不了本王,如今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皇帝,更不可能敢說什麼。
雖然鄭貴妃這個時候已經被打入冷宮,音訊全無、死活不知,但朱常洵依舊有這個自信。
就因為他是世廟萬曆皇帝最寵愛的皇子!
朱常洵頭上戴著翼善冠,盤領、窄袖,前後及兩肩各五爪行龍一團,腳踏玉靴。
渾身上下的服侍,與身為皇帝的朱由校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身上這件常服的色調為紅色,以示與皇帝的區別。
朱常洵唇上微須,革帶尚掛著王府腰牌,坐在上面,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覺。
在底下眾人閑聊時,他將目光輕輕掠過這幫年輕的宗室子弟們的臉,神態上的淡然,足以顯示出他與這幫血氣方剛者的不同。
宗室子弟們將福王府當做了避風港,亦如去年這時的東林學子們一般,慷慨激昂的評論時政,抨擊宗室限祿法對他們的諸多限制。
對於朱常洵來說,如此高調,雖讓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宗室限祿本就令他不滿。
這種議題對他來說,也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避諱的事情。
落日時分,在這裡抨擊了半日政策的宗室子弟們,各自道了別,正打算各回各家,明日再來議論,下一步動作是什麼。
他們的最終目的,是逼迫皇帝讓步,撤銷宗室限祿法!
一名輔國將軍才剛出了門,還沒來得及反應,眨眼之間就被人死死按住,當他抬起頭,直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
「你們是什麼人?」
「放開我!」
「我是福藩宗室,這是在洛陽,反了你們了!」
來人身後站著一批白衣人馬,個個腳上踏著皂靴,腰間挎著刀,沒有平日里洛陽百姓對他們那樣的懼怕。
為首的聞言,上前兩步,取下一塊令牌,用不卑不亢的語氣道:
「宗人府奉旨查辦福王,所有福藩宗室,一併查辦,違者立斬不赦!」
「放肆——」
直至這時,那幫宗室子弟方才反應過來,紛紛退入王府,卻好像見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哄然大笑。
一名郡王站出來,冷笑道:
「宗人府如今是有了實權不假,可你們有何說辭,竟敢擅抓宗室子弟?」
「你可知道,在這裡的每一位,碾死你這個無名小輩,比腳踏砂礫都要容易!」
「聖旨在此——」聞言,宗人府為首的人收了腰牌,冷笑一聲,取出捲軸,於半空中鋪展,高聲朗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陽以來,霸佔民田、凌|辱鄉里,同母妃鄭氏沆瀣一氣,僭越犯上。更於天啟二年六月行刺於朕。
幸朕福運加身,為列皇祖宗所佑,尚無大礙。
此舉有違人倫、君臣之道,朕數度輾轉,不惜與太妃決裂,惟令保爾一命。
然爾知錯不改,反更變本加厲,朕於七月初三,請世廟列皇祖宗降旨以定。
爾之暴行,為列皇祖宗所不能忍,朕亦不能優柔寡斷,為叔侄情誼所累,決計大義滅親,維護社稷周全。
自今日起,除福王爵,一併降、削福藩所有宗室子弟爵祿,宗人府獨辦,勇衛營協理。
但有不從,就地平叛!欽此。」
念完,所有宗室子弟全部傻了,再也笑不出來,各個都是一臉懵逼,這怎麼可能,除爵福王?
做夢都不敢這麼做!
「矯旨——」
「一定是魏忠賢那個閹狗趁著皇帝在西暖閣不理政務,矯旨亂政!」
「這是假的!」
「魏忠賢矯旨,我等要進京面聖,當面問問皇帝,這聖旨,到底是不是真的!」
下一刻,宗室子弟們炸開了鍋。
若是魏忠賢有幸聽見宗室們的言論,只怕又要噴出一口老血,這可真是躺著也中槍。
不怪乎一名隱居山林的有識之士曾言,天下之壞事,都叫魏忠賢一人給做了個乾乾淨淨。
一名郡王仗著爵位高,就要硬闖宗人府的隊伍出去,卻被為首那人一把攔住,抽出刀逼問:
「汝等真要行亂拒捕,造反犯上嗎。需得知道,勇衛營大軍已開至洛陽城外,汝等絕無存活可能!」
「當今天下,除了皇帝,何人調得動勇衛營?」
「汝等還不明白!」
「多行不義必自斃,當今皇帝尚保你們不得,既遭天譴,連世廟諸先帝,都欲除之而後快!」
語落,這宗人府為首的人面對繼續上前的福藩郡王,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刀直直插入了對方腹部。
一時之間,鮮血迸發,腥味瀰漫。
不少宗室子弟腿軟,後退數步,當場軟倒在福王府門前,睜大眼睛,望著一襲白衣的宗人府隊伍,就好像看著前來索命、追魂的白無常。
「他們居然真的敢動手?!」
宗室子弟們無論相信與否,宗人府的人都不會留情,郡王之死足以說明,當今皇帝肅清這些無能宗室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