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王藩,嘉靖年被嘉靖皇帝除籍了,但是旁系還在。
除籍之後,這些宗親是消停了一陣,可時間久了,也就放飛自我了。
這是因為啥呢,因為伊王雖然糊塗,但是人家在的時候,好歹能當個老大哥,約束一下這幫臭弟弟。
老大哥被搞掉,留下一幫郡王,沒了頂頭約束,再加上萬曆皇帝本身就是個比較親信皇室的人,對宗親的約束力更弱。
到現在,萬安王雖然名頭是郡王,但直管的伊王早就沒了,福王朱常洵連自家宗親的屁股都懶得擦,更管不著這些事。
結果就是伊王藩糾和其餘宗親鬧事,自然而然給算到朱常洵頭上來了。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誰叫朱常洵平時啥也不管,出了事也不聞不問,體量大,還護犢子。
洛陽皇室宗親鬧了事,不往你福王身上想都不行。
這事出到現在,朱常洵可是一句話沒說過,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發展,人一倒霉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
朝廷聽到的消息,就是朱常洵帶頭鬧事,百姓們從京報里得到的消息是這個,文武百官也恨不得把福王黑下馬。
所以自然而然的,宗人府改制後第一個關注的,就是朱常洵。
不過也沒必要說他可憐。
朱常洵在洛陽的確沒幹什麼好事,他雖然沒做太多傷天害理、滅絕人性的事,下頭宗親卻沒少干。
侵佔百姓土地,侵佔衛所土地,甚至連文官的土地也要侵佔,這些宗親們打著的,可都是福王府的名頭。
邊疆地區,漢人與蒙古人的茶馬交易,那是暴利,每個月都有人因此大發橫財。
打著福王府的名頭,地方有司怎麼敢查?
還有那些商鋪、店鋪,走商跑貨的,一個個只要掛起福王府大旗,連稅都不用交,除了督辦司,根本不會有人去查。
所以說,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後世總有人聖母,談什麼罪不及自身。
這些事又不是朱常洵乾的,憑什麼就把他黑成翔?
事實是,朱常洵沒幹,但他心裡必定清楚,甚至可能也有默許,享受著這些事帶來的名與利,出事的時候,憑什麼不受懲罰?
據朱常洵所知,自己二兒子穎王朱由矩,只是跟著萬安王去了一趟督辦司,主要事也不是他乾的。
宗人府來一趟,不去抓罪魁禍首萬安王,直奔自己兒子來了,這是什麼道理?
我福王藩好欺負不成。
其實張維賢想的也差不多。
倒不是因為他們好欺負,就是因為世人都以為福王不好欺負,所以宗人府剛剛改制,才要欺負一下他們。
一來,這是皇帝的態度。
福王體量太大,這次鬧起來,就是各地藩王們在試探朝廷的意思,要是不給他按住了,以後的亂子比這更大。
二來,宗人府剛剛改制,權利雖然有了,但畢竟咱大明朝的王爺們還沒經歷過被抓和被威脅這種事兒。
就得通過福王這老東西,讓他們知道知道,就是福藩的人惹事,宗人府該抓還是要抓。
以後這種事還會是常態,朱由校肯定不會讓這些便宜親戚吃垮自己的大明。
至於你福王敢鬧,最大能鬧到什麼地步,有寧王造反那次大嗎?
就算是你有能耐造反,朕能幾個月平定西南土司,你們幾個藩王,還能比地方割據更厲害。
頂了天,也就是再給朕刷一次威望!
說白了,這次張維賢來,是一個有恃無恐的態度,換了許顯純可能就沒有這麼客氣,基本是要三句話不出頭直接拿人。
張維賢畢竟老油條,也知道明面上給朱常洵一點面子,他好下台階,不逼的太過分,事情能過去就過去算了。
宗人府只管抓人,你福王不服,那得去和當今皇帝去說。
朱常洵心裡不爽,他不想管事,但這並不代表他真和文官們寫的那樣,是個傻缺。
服個軟,如果皇帝想要收手,頂多損失一個兒子和些許威望,可能還會賠償一些銀兩。
可要是不服這個軟,參與進來,執意給鬧事皇親出頭,這就不能善了。
朱常洵雖然才見過朱由校一面,但是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知道,這位皇侄子是個軟硬都不吃,簡單粗暴的性格,要是皇親們敢鬧的太大,多半是要直接動兵。
一旦動兵,事情就大發了。
福王府的人都不演了,朱常洵這邊意思一出,便就痛痛快快把朱由矩帶來正殿。
看著這位十六歲的小穎王,張維賢也是恭恭敬敬的讓後幾步,揖身道:
「見過小王爺。」
「父王……」朱由矩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當時萬安王請自己去府上做客,實際上是打著狼子野心,借福王府之名,行僭越之事。
朱由矩躲到了朱常洵身邊,眼神中充斥著對張維賢和他身後宗人府校尉的不信任。
「多的話,本王也不多說了,他還是個孩子,還請英國公不要加害於他。」
出人意料,向來態度強硬的朱常洵,居然在請求自己,這不得不說,是剛才那番以禮待之起了效果。
朱常洵這話里,包含著深深的無奈,但其實他這個人也不值得同情和可憐。
做個王爺,沒有對同藩宗親起到絲毫約束的效果,反而被他們借著名頭,到處耀武揚威,有的時候還被三言兩語帶節奏,站出來給人當槍使。
張維賢保持著最基本的禮儀,輕聲笑道:
「王爺只怕是將我們宗人府想成與東廠、北鎮撫司一樣的地方了。」
「難道不是嗎?」
朱常洵忽然看過來。
張維賢一時啞然,也不再多說,揮手命人從福王府帶走穎王朱由矩,出了福王府,他換上一副面色,道:
「走,去萬安王府!」
在萬安王這塊,宗人府可就沒有這麼客氣了。
宗人府的校尉們連門也沒敲,按照慣例破門而入,張維賢看見前來阻攔的管家,二話不說,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抓人!」
「整個王府,全部抓到京師!」
管家臉被打的通紅,原地轉了一圈,差點沒直接暈倒,站那蒙圈了半晌,反應過來後,還是憤怒地吼道:
「你們是誰,居然敢闖王府,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宗人府!」一名校尉上前,拿出玉牌,頤氣指使地道:
「天啟二年三月起,宗人府改制,與禮部各管各事!」
「皇上有旨,萬安王一藩,除名玉牒,叫我們宗人府負責捉拿,怎麼,你不服?」
管家一聽,傻了。
這不服不行,宗人府這一番改制,怕是要原地起飛了。
萬安王一藩,是已定的鬧事宗藩,而且朱由校也明旨下發,除爵、除籍,除名。
對於這樣的落湯雞,宗人府自然沒什麼好顧慮,抓就完了,怎麼慘怎麼來。
還得說張維賢辦事知道分寸,什麼人該狠,什麼人該給面子,拿捏得極其到位,這在後來,也給朱由校省了不少麻煩。
這天,洛陽城的百姓,只聽見從洛陽城北門不斷有馬蹄聲,無數身著白衣的人騎馬奔行而過。
這些白衣人聚集在名噪一時的萬安王府門前,不由分說便破門而入。
百姓們紛紛聚來,指指點點,喧鬧不已。
不多時,萬安王及其宗親被全數捉拿出府,一名校尉身上掛著宗人府的玉牌,半空中鋪開一份文書,高聲念道:
「皇上有旨,天啟二年三月起改制宗人府,專察各地皇室宗親。」
「萬安王縱容宗親子弟,不遵朝廷宗室限祿法,打砸督辦司,即令宗人府趕赴洛陽,查抄家產,除爵、除籍、除名!」
「此等皇親,朝廷所不容也!」
「萬安王一藩之莊田、財物,如數劃歸皇莊,用以在洛陽推行今夏、秋兩季番薯、馬鈴薯種植。」
「當地無家可歸之百姓,可經督辦司入冊,世代於皇莊耕種,五年之內,免除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