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星去職,魏大中調任西南。
朝中東林勢力遭受重創,魏忠賢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為天啟王朝的後事考慮。
如今皇帝正當年輕,但難保不會和武宗、光宗皇帝一樣,無子而逝。
劉瑾、汪直當年權勢不比如今的魏忠賢小,可文官還是在他們手上,說把皇帝落水就把皇帝落水,說讓皇帝暴病而亡,皇帝就會猝然駕崩。
魏忠賢自然在全力防備,自己手上不要再出這種事。
可作為太監,所謂的閹黨之首,皇帝是誰,關係著他的生死存亡,倒不是說魏忠賢太過杞人憂天,他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
如果再發生武宗、光宗那種事,而這次皇后生產又恰好是個龍女,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是誰?
沒別人,就是剛冊封為信王不足一年的朱由檢!
朱由檢,那是讓東林黨自幼就給忽悠瘸了,要是讓他做了皇帝,沒說的,魏黨都要被一網打盡。
到時候東林再起,把持朝政,讓一些沒能力只會嘴炮的人到險要位置上去,大明朝就要完了!
西暖閣寂靜許久,朱由校竟然大喜,回身笑問:
「有這等好事?」
魏忠賢先是一愣,頓時語塞,信王朱由檢有做皇帝的吉兆,這是好事兒!?
還沒來得及說話,朱由校卻和沒事人一樣,大笑道:
「信王與朕,本是一家,朕還以為廠臣要說什麼壞事,方才還在擔心。」
魏忠賢傻站片刻,再無話可說。
本想要告訴天啟皇帝關於信王府上的「黑龍盤柱」、「五色祥雲」異象,也全被他咽進肚中,隻字不提。
朱由校若無其事地又看了幾份奏本,喝了一杯宮娥敬上的江南貢茶,便開始閉目冥神。
再過小會兒,復一抬眼,魏忠賢果然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你們都下去吧,朕乏了。」
「是。」
宮娥、都人們紛紛應聲,即在女官的帶領下,收拾了西暖閣,一個接一個的退去。
待最後一人腳步聲遠去,朱由校當即換了副神色,強行制止住波濤洶湧的內心。
魏忠賢說的,不知是真是假,但同樣的密奏,許顯純早就奏過,而且朱由校下朝時,也曾聽見一聲白日驚雷。
第一次看見許顯純密奏時,朱由校沒當回事,但已心生疑慮,今日聽見那道驚雷,更是一笑置之。
可方才魏忠賢這一番言辭,卻恰好將這些事聯繫到了一起,這一回想起來,就實在有點讓人毛骨悚然了。
朱由檢,位面之子?
朕是穿越者,那麼王莽會不會也是穿越的,然後沒幹過劉秀那個位面之子。
其實,朱由校在後世看過某些調查,在真正的劉秀崛起之前,王莽的確弄死過幾個叫劉秀的,這個巧合實在有些驚人。
這樣一看,倒是真有可能!
天啟七年,是歷史上朱由校落水駕崩的時候,崇禎也是那時候登基為帝的。
這樣看來,自己恰好還有五年時間。
想到這裡,朱由校的腦袋裡,其實已經是一團漿糊了,若只是傳言的異象,這不足為信。
可這些巧合,發生的幾率實在太小,讓人不得不害怕!
靜靜想了半晌,朱由校方才下定決心,找到當時許顯純的那份密奏,親自批複:
「自今日起,北鎮撫司嚴密關注信王府及吾弟朱由檢動向,三日一報,不得有誤。」
寫完這些,朱由校凝眸沉思,負手前往坤寧宮。
……
到了正旦節,朝臣們總算鬆了口氣。
朱由校也鬆了口氣,這樣的大日子裡,總不會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了吧。
前一日,內外的文武有司們,就全都忙活起來。
內廷尚寶監在懋勤殿擺好了御座、寶案、香案,外廷的欽天監,也在文昭閣設下了定時鼓。
教坊司設禮樂於殿內東西兩側,鴻臚寺在承天門內設立表案,禮部主客司則於承天門至大殿的道路左右,陳列藩國進貢之物,彰顯天朝之威。
到了大朝儀當日,天還未透亮,朱由校正在坤寧宮,摟著張嫣睡得正香。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大朝儀要開始了……」門外的宮娥語氣焦急,但又不敢大聲說話,就顯得頗為尷尬。
朱由校還是被驚醒,望了望枕著自己胳膊的女人。
這一看,眼睛便就挪不開了,直勾勾盯著,好像要把她吃進肚中,方才解饞。
須臾,張嫣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悠悠展開雙眸,眼睛猛然瞪大,片刻間又鬆了口氣。
「哎呦,好麻……」
張嫣坐了起來,朱由校也一聲驚呼,卻是那隻胳膊被枕了不知多久,有些麻了。
張嫣羞得紅著臉笑,伸手為天啟皇帝揉著胳膊。
這倆人還在宮裡玩鬧,外頭的部院有司可是忙的不可開交,當然,這一切全有老魏打點,根本不用天啟皇帝費事。
朱由校自然對這大朝儀不當什麼事,可畢竟是藩國來使朝見,於國體上是大事。
為了大明朝的體面,朱由校不得不耐著性子被張嫣從床榻上拉起來,穿戴整齊,去見一見這群小國使臣。
待出了坤寧宮,朱由校就見錦衣衛及御馬監眾人早就已經列好依仗,在宮門處等著自己了。
一路而去,又見沿途被許顯純安排了錦衣衛、旗手衛親軍持著龍紋旗幟列隊,朱由校每至一處,即響起激振人心的鼓響,十分盛大。
待朱由校來到懋勤殿,文武官員們俱也穿戴一新,按品級列班而立,山呼萬歲:
「臣等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群臣話音落地,內閣首輔韓爌領銜而出,躬身道:
「請陛下駕臨正殿,以正朝儀!」
他話說完,群臣跟隨山呼:「請陛下駕臨正殿,以正朝儀!」
穿戴袞冕的朱由校進入懋勤殿內,坐在御座上以後,殿外隨即響起一通鼓,標誌著大朝儀式正式開始。
這大朝儀乃皇朝大事,每三年要舉行一次,其繁文縟節,比登基大典更甚。
朱由校與懋勤殿內坐好後,在贊禮官的高唱聲中,殿外響起「噼里啪啦」地炮竹聲。
在承天門處等待多時的阿瑜陀耶、朝鮮、高棉、葉爾羌等國使臣行自中道上前,先鞠躬,再又是跪拜、叩首,用並不熟練的漢語山呼:
「見過天朝大皇帝陛下!」
這些藩國使臣的禮節與朝臣相比雖略顯滑稽,卻正是大明仍位於東方中心的象徵。
朱由校將眼微眯,並未直接讓他們平身。
眾使臣伏跪半晌,聽殿內寂靜如斯,紛紛抬頭,一臉茫然,卻見那位大明的天啟皇帝,正一臉戲謔盯著他們中的一個人。
此人,留著八字鬍,身材短小,足上放蕩的踏著一雙木屐,卻面露精光,低頭行禮時刻意混在諸國使臣中間,很難引人注意。
此刻,見大明皇帝正望向自己,這位來自對馬國大名宗室的使臣並未懼怕,反而直接直視頂撞回來。
這一舉動,即在殿內引起滿朝文武的震驚、聲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