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張嫣,在這件事上表現令人刮目相看,明面上看,的確是深明大義,立場堅定。
至於朱由校,無論怎麼樣,永遠是對的。
內廷那邊輕描淡寫的將此事解決,皇帝的意思意思就是,將此事影響降到最小,輿論上卻要盡最大力度去宣傳。
聽見這個命令,許顯純和王體乾,全都一副苦瓜臉,兩人聚在一起,接連嘆氣。
「中宮、這回愈發要恨死咱們兩個了。」王體乾輕輕嘀咕一聲,見許顯純一言未發,道:
「你呢,那個張拱宸打算怎麼處置。」
這太監話里的意思,許顯純也明白。
別看他平時帶錦衣衛出去耀武揚威的,可私底下誰都知道,這是表面風光,暗地裡有不少人做夢都恨不得自己能全家死絕!
這回外戚生事,皇帝那邊著重懲治,為的就是宣揚愛民仁政之心,中宮倒也配合,彰顯母儀天下的風範。
宮裡那二位名利雙收,可這樣一來,惡人就成了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許顯純現在有點後悔,當時讓崔應元或田爾耕去就行了,自己其實沒有必要親自去國丈府。
不過事已至此,光後悔也沒什麼用,還是一條路走到黑,背下這口鍋。
他道:
「甭管怎麼處置,張拱宸既已落了詔獄,就可以當他死了。倒是你王公公,京報那頭,打算怎麼做?」
「都察院那頭鬧最歡,皇爺就這麼將張拱宸悶聲扔在詔獄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他們能善罷甘休?」
王體乾冷笑幾聲,道:
「依咱家看,他們還會繼續鬧!」
「怎麼鬧,皇爺聖諭說的明明白白,他們還能抗旨不遵?」許顯純有些不以為然,笑道:
「王公公你多慮了。」
「他們現在是被廠臣殺怕了,不敢明著抗旨、辱罵皇爺,可背地裡那點小勾當,世人不知,你我二人還不知道……」
王體乾起身於院內來回踱步,道:
「你想啊,東林黨那幫人最擅長的是什麼?」
許顯純心裡有了猜疑,忽然道:
「把控輿論?」
「哼!」
王體乾點頭,不置可否。
「他們會先到處造謠,利用無知小民悠悠之口,逼迫皇爺將張拱宸放出來,在京師眾目睽睽之下處斬!」
「要是皇爺不肯,他們就可以跳梁而上,說皇爺是有意包庇,那張拱宸在北鎮撫司根本沒死,卻反而享受優待,云云此類。」
「要是皇爺真的把張拱宸拉出來當街處斬……」
王體乾話說到這裡,許顯純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豁然起身,下意識接道:
「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臉啊!」
見他說了話就要走,王體乾忙叫住他,問道:
「你去做什麼?」
「我去向皇上奏報!」
聽許顯純說完,王體乾卻是靜靜做了回去,冷笑道:
「你根本不用急,皇爺對這事早有預料,京報交到我手上,到底是做什麼用的,這回你就仔細看著。」
許顯純剛剛走到門口,聽這話僵在那裡,換上一副陰狠的面容,冷冷道:
「我能做什麼?」
……
對東林黨來說,朱由校的處置方式,實在不是很讓人滿意。
嘉靖、萬曆都把犯事外戚關到詔獄過,最後無非是象徵性的羈押幾日,就又給活蹦亂跳的放出來,讓他們繼續為禍民間。
誰能知道,這張拱宸是不是在北鎮撫司里吃香喝辣,繼續過著人上人的生活?
針對這件事,沒說的,東林黨肯定要開一個小會,來討論怎麼應對。
當然,現在番子遍地跑,東林黨人也不是傻子,明面上的集會肯定是不行。
就算他們這些大官,真想說些正經事,也要找一個僻靜之處,偽裝前去,作為秘密基地。
天啟元年的十二月,正值寒冬。
京畿逢旱,一直沒有下雪,河床都已乾涸,百姓都在家中祈福,願望新春降下一場大雪,澤潤萬物,讓來年能有個好收成。
他們卻不知道,朝廷推廣番薯的政策也在悄然運行,經過那次意外,想必來年春種、夏種時,都不會有什麼不開眼的人再去阻攔。
來年,定是瑞雪兆豐年!
夜已昏沉,京師夜市都已散去,小商小販們提著籃筐,收起鋪子,各回各家。
一家十分偏僻難找的客棧,掌柜望見遠遠的街道兩側,除了微風中搖曳的燈火,都不見什麼行人的影子。
這才招呼著小廝,打算關門。
可才剛轉頭,就被趨近的腳步聲吸引,凝神望去,遠遠見幾名衣著樸素的人直奔著自家店來。
小廝們嗚呼幾聲,滿是不情願。
掌柜的見到生意,心中卻是高興異常,看這些人雖然穿的簡單,行動舉止也不似是什麼普通人。
他伸出手,迎上前去,招呼道:
「客人,住店否?」
來的三人都沒有回話,徑直入店坐下,不知是誰回了一句:
「等人!」
掌柜見三人舉止得體,並非是外地入京的行腳商人或剛從田裡勞作歸來的農夫,大概是一些落魄老爺。
心中這般揣度著,他也再度上前說道:
「客人們齊了要是住店,小店可就要準備關門了,畢竟,這天也晚了。」
聞言,一人喝了口小廝剛端來的清查,眉頭微皺,道:
「住。」
「得嘞!」掌柜笑道:
「空房還有不少,先給三位上幾碟小菜,待人都齊了便招呼一聲,我即來親自招呼。」
方才那人將清茶放下,又問:
「我選後,可能更換?」
掌柜的疑惑道:「客人若覺著我的屋子不合心意,自然可換,敢問三位,要住多久?」
這本是隨口一問,卻不料,方才那人思索片刻,回道:
「這還沒定。」
掌柜的聽這話,心中起了疑影,怕不是什麼外地跑來的人犯,來京師這偏僻街巷躲避。
他正盤算著,要不要棄了這門生意。
畢竟還是身家性命重要,真要是東廠追捕的人犯逃到自己這裡,事後這小店怕也不要開了。
見掌柜面色不對,那人稍想片刻,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靜靜說道:
「這些銀子,大概夠我們住到明年的這個時候。」
掌柜愣住,旋即一把抓起銀子,方才的擔憂頃刻都被拋往九霄雲外,恭維道:
「是小的方才有眼不識泰山,各位隨意!」
聽這話,那人輕笑一聲,道:
「我們在等人,待人都到了,就喊你來領我們進房,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