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裡怎麼打、怎麼罵,那都是自家事,所謂家醜不能外揚,這是連小民都懂的道理。
張國紀雖然被這渾小子氣了個半死,恨不得打死這個孽子,可真正到要命的時候,胳膊肘還是不會往外拐的。
畢竟,這可是自己的親骨肉啊!
聽見管家的話,再看看慌亂的府中眾人,張拱宸一下子就懵了。
他也不裝模作樣的跪著了,趕緊起來,跑到正堂外邊向門口張望,果然看到許顯純正帶著一批錦衣衛,氣勢洶洶的來了。
自然,張拱宸也知道,這時候誰才能救他的命。
「爹,您快去找我姐……」
「孽子!」張國紀白了一眼,心中的氣還沒消,卻是顫顫巍巍地起身,道:
「我先去與那指揮使說說。」
「哎呦我的爹,我的親爹!」
到了這個時候,張拱宸腦袋瓜子倒是極為靈光,知道錦衣衛得了命令,誰去說都沒用,急的直跺腳:
「都這節骨眼了,錦衣衛來闖門,定是得了皇上的聖諭,找許顯純有什麼用?」
話音落地,聽見門外腳步聲愈發臨近,張拱宸忙在國丈府一眾人的刻意包庇下,躲到了內室。
許顯純甫一入堂,就直接往內室望去,正瞧見張拱宸的背影消失,還在必經之路上攔了幾個僕人。
除了張國紀本人,整個國丈府對自己這一批錦衣衛,敵意都很大。
他也沒有太過激,微微一笑,行了一禮,道:
「老國丈、近來可好啊?」
張國紀危坐在首位上,命人給許顯純端上一把椅子,也拈鬚笑道:
「老夫身子骨還算硬朗,只是自搬入京師後,許久沒有入宮,去見見我那做了皇后的女兒了。」
許顯純自然明白,張國紀這一番話,是在暗中警告自己,當今皇后是他的女兒。
不過既然親自來此,許顯純自然也是下了十足決心。
他乾笑幾聲,掃視堂中,道:
「此回、許顯純是奉命來國丈府,找公子爺聊聊……」
說著,他也起身徑自朝內室走去,見到立即攔在眼前的幾名家僕,也是哈哈一笑,轉過身來,眼神變得陰狠,道:
「怎麼、國丈想要抗拒執法,與皇上作對嗎?」
北鎮撫司接了國丈府的差事,比做葉向高全家那次陣仗可大多了,許顯純親自登門,身後還跟著崔應元、田爾耕兩人。
這兩人都穿著飛魚服,挎著綉春刀,顯然都是錦衣衛中的頭面人物。張國紀也曾聽說過他們的手段,都不是什麼善茬。
剛想到這裡,管家又跑回來,向他輕語幾句。
聽這話,張國紀老臉一抽,道:
「指揮使在我國丈府外,調來了數百校尉,這是做著強行抓人的打算嗎?」
許顯純聞言,也不藏著掖著,坐回位置道:
「是啊,國丈若是不許,那小的就要不客氣了。畢竟皇上也說了,這事兒啊……不偏袒自家親戚。」
「你……」比狠,張國紀是真狠不過這幫大爺,他泄了氣,道:
「就不能寬容寬容嗎,這個孽子,我會嚴加管教,勞煩指揮使回去和皇上說說,寬恕了他這回吧!」
言罷,管家端來一個盤子。
許顯純定晴一瞅,即是哎呦一聲,拿起其中一塊銀錠,咋咋呼呼道:
「國丈爺,這麼重的禮,小的可不敢收——」
許顯純將端著盤子的管家推開兩步,來到張國紀眼前,俯身下去,低聲道:
「國丈爺,聽小人一句勸,莫要做無謂的抗拒,皇上這回,還不想讓皇后娘娘太過傷心。」
「真要鬧起來,上次葉向高是什麼下場,您也不是不知道……」
說完,許顯純拍了拍張國紀的肩膀,轉身將手一揮,田爾耕、崔應元兩人接到示意,立即帶領錦衣衛上前。
又遭家僕阻攔,他們也沒再留手。田爾耕抽出綉春刀,明晃晃的架在其中一名家僕的脖子上,喝道:
「進去,拿人!」
「再有阻攔者,殺!」
鋒利的綉春刀,華美的刀紋下寒光四射,即便只是架在脖子上,都帶出了細膩的血絲。
頭回見到綉春刀的家僕,生怕動彈一下,腦袋就要分家,再加上張國紀的默然,他也不再硬氣,只得高呼饒命。
不多時,躲在內室的國丈府小主張拱宸,還是被崔應元拎小雞似的拎了出來。
「爹、爹你快救我!」
「爹、進宮去找我姐,我姐肯定不會看著我死!」
「我不想進詔獄,我不想進詔獄!!」望著不斷掙扎的張拱宸,許顯純微微一笑,行禮道:
「國丈爺、既然人已抓到,小人便就回去了。」
「輕便吧!」
張國紀攥緊拳頭,眼中儘是血絲,望著親兒子被錦衣衛捉走,渾身也在不住地發抖。
這時,管家湊上前來。
「老爺,少爺要是入了詔獄,怕就活不成了,我們就這樣干看著?」
張國紀一直在猶豫,斟酌半晌,他還是狠不下那個心,看著自己兒子在詔獄受苦,遂一拳錘在桌上,道:
「我這就進宮,去找皇后!」
……
東林書院和葉向高全族被誅殺之事,風波稍過,皇帝就拿自家親戚開刀,派錦衣衛到國丈府強行捉拿張拱宸。
這張拱宸來歷是真的不小。
朝臣們分成兩派,刑部、禮部體察聖意,覺得這只是走個過場,他們的根據,自然是舊例。
外戚犯事,歷朝都有。
嘉靖皇帝、萬曆皇帝,起初都是雷霆大怒,揚言要拿自家親戚正法,最後都是在朝臣和後宮壓力下,雷聲大、雨點小。
就算進了詔獄,錦衣衛也不敢薄待,關幾天就放出來了。
至於都察院,則總領六科言官,聲稱為民做主,外戚張拱宸,這次必須以命抵命,否則國法安在?
事兒鬧的這麼大,後宮遲早知道。朱由校也根本沒想著去瞞,因為你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
何況現在的後宮,不是萬曆朝時的後宮。
一來是掌太后印璽的劉太妃,清心寡欲,很少會在這些事上表態,二來是現在的皇后張嫣,還沒那麼大勢力。
後宮的態度,對朱由校來說,幾乎不用去顧慮。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這回搞死小舅子以後,怎麼利用《京報》製造輿論,把自己擺在正義的一方。
讓天下百姓都知道一個事實,這回,是自己這個皇帝為民做主,力排眾議,大義滅親!
東林黨人的絕招,就是把控輿論,只要輿論在自己手裡,他們就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