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洪武年間,西南地區就已經有了社學。
只不過設立之後,也並沒有太過重視,只是一些遷徙於此的漢民子女入學讀書,大部分人為的也就是脫離邊陲之地。
而今,朱由校親征大捷,不僅在處置尾大不掉的眾土司,也要鼓勵當地土民與漢人一起讀書。
這第一條諭令,就是針對其它地區等待補缺的進士、監生等有功名的士子。
很多人拿到功名以後,都要等待很多年才能補缺,甚至有青年進士及第,暮年才得以補缺,為一任縣令的例子。
這道諭令一出,直接在全國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很多士子心目中,西南、遼東,是兩個儘可能敬而遠之的地方,一個就是這兩處的不確定性。
各種矛盾與文武爭鬥,導致西南局勢愈發危、亂,絕不是一次大勝,就能徹底宣定的。
這些諭令短期可能看不出太大效果,但朱由校深信,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
天下間永遠也不缺當官的人,為了能謀個一官半職,他們能做出很多常人難以想像之事。
朱由校鼓勵在西南講學,教化土著,頭幾年對很多人來說,是個契機。
身有功名,於西南各省講學二載以後出來的,朝廷必定補缺。這種明文規定一出,很多自詡滿腹經綸,卻無處報國的士子們,都是激動。
西南貧窮、落後,土著又與漢人有著深深的矛盾,很多人就陷入關乎人生道路的抉擇。
是繼續等待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補缺,還是一咬牙、一跺腳,去西南講學兩年,出來在為官一方?
誰知道兩年之後,這種政策還會不會繼續,過了這村,可就不一定還有這店了……
朱由校將這個問題,拋給了天下間的士子,對朝廷來說,這道政策是一舉多得。
既能讓很多沒有治理經驗的士子,到西南歷練一番,選出賢能之士,報效朝廷。
也可以弱化地方上士子的力量,把一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讀書人,弄到西南邊陲之地,去幹些實事。
奢安之亂在天啟元年被平定,針對四川、貴州各省,朱由校將三十餘家大土司盡數革除,並在他們的土司上,設立州府,委派流官治理。
永寧宣撫司併入敘州府後,四川境內再無比較大的土司,在朱燮元、候良柱的推動下,改土歸流大抵會在今年完成。
對於形勢比較複雜的貴州,朱由校幾經斟酌,終於班師途中再下諭令。
其一,貴州宣慰司改為水西宣慰司,革去宣慰使一職,名義上保留宣慰司建制,卻已徹底改為流官治理。
其二,奪取素與安氏互通有無的幾家大土司大半土地,設縣十二處,各隸州、府。
盡量讓貴州境內的大土司,也一個個的消失。
其三,此次叛亂,東川土司祿千鍾等十餘家並沒有幫助叛軍,卻也對朝廷徵召推三阻四,陽奉陰違。
針對於此,朝廷將剝奪東川、寬甸等土司十二馬頭土地,設開州,隸貴州府。
並且對這十餘家土司,進一步嚴格限制營寨數量與土兵人數。
其四,徵召大批當地民勇,沿河築城三十六所,置三新衛,招募新軍,委派此回平叛有功將領鎮守。
若有心之人從地圖上看去,這三十六衛、所,圍成了一張大網,幾乎將整個貴州包圍在內。
一旦再有戰事,朝夕便可平定。
至於臨時設置的四省總督魯欽,朱由校這次也沒放他回去,卻是讓他繼續總督川、貴軍務,駐於貴陽。
這個總督,他至少還要再做幾年,直到西南地區差不多穩定了再說。
沒有一個能力出眾的人留守,走了也不放心。
騎在戰馬上,朱由校凝眸望著京師方向,旋即回首望了望身後的夕陽,將頭一甩,道:
「回京!」
相較出京前,不少人稚嫩的面孔上,都有些許的堅韌。現在的朱由校,亦不再是當初那個自己。
伴著禮樂、鼓聲,還有漫天的旌旗,數月前出京的那支兵馬,帶著大捷之威,凱旋迴京了。
在京師,有更多的困難等著這位皇帝。
……
這次大勝,實際就是慘勝。
此回動亂,牽制了四川、貴州幾乎全部的兵力,還有雲南、廣西諸省大部分的兵馬,亦來往調動。
幸運的是,朱由校只用一年就平定了這場歷史上足足打了十幾年的戰爭。
不幸的是,幾個月下來,單單戰爭損耗,就讓日暮西山的大明朝政,幾近崩潰。
聽王朝輔彙報戰爭損耗,朱由校的心在滴血。
只有身處戰爭之中的人,才能知道一場如此規模的大戰,對國家會起到如何的撼動。
眾土司蓄謀已久的叛亂,不僅給川、黔的百姓帶去災難,無數人因此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對其餘幾省的暗中影響,也頗為深刻。
以雲南為例,朱由校曾詔黔國公沐啟元率兵助戰,他卻多方推諉,視若無睹。
其父沐昌祚也是一樣,貪生怕死,緊閉府門,兩人真真的父子。
雲南都司許成名等先後大敗,導致當地官軍不得不繼續派出兵力援川,力量銳減。
雲南本地也有不少土司直接或間接的參與了叛亂。
小打小鬧的,就是趁雲南大軍援川時,出兵劫掠地方,攻城略地,動靜大一點的,還攻陷過衛城。
種種大事、小情,不可詳述。雲南雖不是戰中地區,損失卻也不小。
雲南是如此,其餘各省亦是如此。
部分雲南、廣西土司奉詔援川,路上發生嘩變,或與明軍起了衝突,大打出手,然後雙方各自為戰,被叛軍所破。這種事情也屢見不鮮。
平叛後,眾參戰土司即開始向朝廷索要平叛之功,土地、人丁,牛馬,各都是獅子大開口,極難處理。
土司鬧起來,無論參與叛亂還是參與平叛,他們之間,都有共同的利益。
正是這些利益,讓土司之間互通聲息,奢崇明這邊一亂,川、黔、貴幾省一時間,幾乎全遇戰事。
只不過,這次平叛的主要戰場,是在四川、貴州。
是時,貴州、四川方面數次傳書其餘各省,請求派兵增援,也有如前任四川巡撫李枟那樣,貸款置辦軍械守城的。
然而其餘各省亦都有不同程度的土司叛亂,自顧不暇,哪有空餘兵力援救?
雲南巡撫閔洪學就曾給李枟回信。
信中都是挖苦之言,說你李枟也為我考慮下,雲南也亂了,還要派兵去四川,你是想要了我老命不成。
簡言之,這場大勝的背後,是西南各省朝廷軍事力量的銳減,還有土司之間的混亂、無序。
自萬曆以來,西南各省官兵紀律鬆懈,幾乎不堪一戰。
土兵相對來說,雖然裝備不足,卻較為驍勇,萬曆三大征時,開了大規模徵召土兵參戰的先河。
每逢戰後,又要大規模對土司進行封賞,參戰土司進一步擴充了軍備,吸收了不少降俘。
因此勢力大漲,埋下了土司亂西南的隱患。
奢崇明、安邦彥,就是參與播州之役後得到萬曆皇帝封賞,逐步形成在四川、貴州的割據之勢。
這次戰後,朱由校在貴陽待了一陣子,以武力刻意打壓土司,沒有例行封賞。
這讓一眾參戰土司不滿,卻也抑制了他們的勢力增長。
可好景不長,很快就有官員報告,稱此次平叛,阿迷州土知州普名聲、安南長官司沙源等效力頗多,積極平叛,擊敗了許多反叛土司。
兩人收編了眾多反叛土司的潰兵,加之平叛履立功勛,威望和軍力都開始不可避免地增長。
當然,現在兩人還沒有任何造反的想法,畢竟奢崇明、安邦彥就死在眼前。
朝廷大軍迅速解決波及數省的戰事,甚至引得皇帝親征,足以說明對黔事的重視,不亞於遼事。
勇衛營新軍的戰鬥力,亦讓他們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