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河一戰,王化貞部署的六個營,因未及時得到來自廣寧的命令,戰走不定,被後金軍抓住機會,於一日早沖營潰散。
數萬明軍,戰死的戰死,投降的投降,今已盡覆於奴手。
王化貞那所謂的廣寧三條防線,最外那條,隨即告破。
努爾哈赤親率六萬八旗,三萬假奴兵,號稱二十萬大軍,渡過三岔河,直插西平堡。
西平堡下,舞著鮮艷旗幟的奴騎馳騁奔襲往來,馬蹄踏著遼地的凍土,正奏出一曲令人畏懼的鼓點。
廣寧副總兵羅一貫,甘州衛人,自幼由寡母撫養成人,性剛烈,言語耿直,累有戰功。
在這之前,他曾在廣寧升帳時,向參議王化貞進言,稱遼東經略熊廷弼判斷有理,努爾哈赤一聽廣寧兵動,必傾巢而來。
王化貞不聽,執意出兵,令他先率三千殘兵來守西平堡。
早先,聽聞三岔河七營死的死,逃的逃,羅一貫就已令快馬飛報廣寧,欲死守待援。
眼下奴騎已至城下,援軍依然沒有消息。
羅一貫身著甲胄,將手狠狠砸在城磚上,望見遠方煙塵滾滾,後金兵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很快就將西平堡重重圍住。
奴軍中喊聲四起,明軍枕戈待旦。
很快,假奴兵們便將盾車、雲梯、鐵鉤等攻城器具都推出陣前,準備大舉攻城。
一片奴騎最前方,努爾哈赤望著城防不比瀋陽之堅的西平堡,眼中露出些許不屑,道:
「李永芳,本汗命你先去攻城。」
李永芳,遼東鐵嶺人。
晚明以來,遼地軍將降奴第一人,努爾哈赤所收納的假奴兵,此時盡都是李永芳統帶,人數約在三萬左右。
努爾哈赤讓李永芳前去,也是聽說了他曾與此地明軍守將羅一貫為舊友。
能不打此地,直接去攻廣寧,自然最好。
果然,深知主子想法的狗奴才李永芳,到了城下第一件事並非攻城,卻是勸降。
「羅兄,大汗知你乃是一員虎將,在大明顯不出你的才能,歸順大金吧,看看兄弟我,大汗何曾虧待於我!」
「放你媽的屁!」羅一貫冷笑不止,探頭出牆,怒聲道:「逆賊!朝廷何曾虧待於你?自背叛大明起,你便再不是我的兄弟!」
「跟你稱兄道弟,老子噁心!」
李永芳也沒覺得生氣,畢竟降金以來,這種罵還挨得少了?早特么百毒不侵了。
他眼珠亂轉幾下,又抬聲道:
「羅兄,你不拿我當哥哥,可我還拿你當弟弟啊!」
「剛才的話,哥哥我不會告訴大汗,此時你再投降,我願在大汗面前與你共富貴!」
「就你,也配做我哥?」羅一貫向下吐出一口濃痰,「當年是老子瞎了眼!」
須臾,他從部將手中接過一桿軍旗,揚在空中,大聲嘲笑:「逆賊李永芳,現在降了大明,我求皇上免你一死!」
聞言,李永芳的臉黑了下去。
自己前來勸降他,這羅一貫反又勸降自己?
這特么是赤|裸裸的打臉啊!
這小子,真是有病,好好兒活著不好嗎,非要當什麼忠臣義士!
不待李永芳下令攻城,在後早等耐煩的一名正黃旗牛錄,已在人群中偷偷拉滿弓弦,對準了城頭大罵李永芳的羅一貫。
且聽「嗖」地一聲,一支箭簇帶著破空聲旋轉而去,射入羅一貫左眼。
「將軍——」
余的校尉們紛紛上前,將血流不止的羅一貫拉回來,圍在左右。
羅一貫咬著牙,當即喝道:「爾等不要管我,放炮擊賊,各自為戰!」
「莫要讓奴賊近了城!」
不待多時,羅一貫將箭簇掰斷,起身用血淋淋地獨眼望向城下,大罵道:
「狗日的奴賊,打不過爺爺,就放冷箭!?」
話音落地,西平堡城頭炮聲震天,明軍引發火炮。
此時,後金兵尚還不知遼地明軍各型火炮的準確射程,也沒想到小小個西平堡,就有如此多的火炮。
奴騎密布在西平堡四周,直接成了炮火準確的轟擊目標。
每一發炮彈落地,隨著一陣震天動地的轟響,奴騎即人仰馬翻、倒下一片,死傷累累。
李永芳回去後,被努爾哈赤臭罵一頓,隨即親自率領三萬假奴兵蜂擁攻城。
該部明軍人人為主將奮勇所激勵,無一人言降。
半日過後,西平堡城下積屍幾與城平!
假奴兵被真奴兵硬頂上前,冒著炮火,拚死攻城,三次將要破城,三次都被羅一貫率領明軍擊退。
一時間,戰鬥陷入僵局。
……
明軍火炮實在太過兇猛,假奴兵本就是收攏殘敗明軍而成,傷亡達到一個地步,便是真奴兵在後殺逃,也根本制止不住。
努爾哈赤有點難受,自己就待在西平堡明軍火炮的範圍之內,雖然女真八旗沒有參與攻城,卻依舊一直在損失旗丁。
李永芳那個狗奴才,叫他帶著三萬人去打區區三千明軍的西平堡,都幾個時辰了,這貨居然打不下來。
李永芳更難受,前邊敵軍打不過,身後主子們更惹不起。
而且他也控制不住這些假奴兵,喊出的話人家根本不聽。
其實也對,大家都是四處逃散過來的,就連最開始自己明軍的上官都彈壓不住,你李永芳又算是什麼玩意兒。
老子想跑,你管的了?
李永芳確實管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假奴兵們以飛快的速度跑離城下。
沒過多久,督戰的洪台吉坐不住了。
他上前去尋李永芳,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你幹什麼吃的,大金養你這麼多年,連這些南狗都看不住?」
李永芳不敢嘴硬,怕這位爺一股氣兒不順把自己砍了。
到時候,就是努爾哈赤也不會為自己說話,他打碎了牙往肚裡咽,只好回頭去踹一名假奴兵,大聲下令:
「不許跑!」
「都給我衝上去,敢後退者殺無赦!」
城頭明軍依舊炮火隆隆,炮彈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放,就連先前那正黃旗牛錄都沒想到。
明軍守將羅一貫被他射中一隻眼睛,反倒愈戰愈勇,這哪還是印象中身體孱弱的南蠻子?
李永芳剛剛罵完幾句,就被人踹了一腳,直接仰面下去,來了一個狗啃屎。
「誰踢我!」
待他憤怒地起身,抬起頭一看,卻是怒火頓消,笑眯眯地道:「主子……您、您怎麼回來了?」
「放心吧,我定會讓這些狗奴都回去攻城。」
自然,踹他的是洪台吉。
後者現下也沒那麼生氣了,只是將手按在佩刀上,靜靜道:「父汗怕你一個人打不下來,叫我帶著鑲黃旗來幫你。」
李永芳擦了擦汗,再一望眼前這些全副武裝的黃甲步甲,這豈不就是說明大汗已對自己不滿?
想到這裡,他更是心下一窒,這下怕是要完球了,一個小小的西平堡三萬人打了半日沒打下來。
估摸著這次回去,自己八成是不用再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