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的正月還沒過,年味正濃,宮裡傳來的消息,卻更是讓民間爭相慶賀。
為什麼呢,紫禁城裡的天啟皇帝頒行了天大的仁政。
先是全國永不加賦,再又是施行了三年的遼餉九厘田稅被徹底廢除,並且在原基礎上減征三厘。
大過年的,這種消息對老百姓無異於喜上添喜。
朝廷已經虧空了,九邊軍餉拖欠了一陣子,更不可能在今年繼續虧下去,田稅減征,商稅就要加征。
京杭關稅直接提高了六成,官商勾結被擺到明面上來,設了個甚麼督辦司讓錦衣衛專門查處。
看起來,當朝的皇帝這是要重辦此事了。
對於官商們來說,朱由校在東南的新政,無疑相當於往他們頭上澆了盆涼水。
一句話,這個年過不成了。
當然了,朱由校也明白,這玩意傳下去,估計自己可能要落水,然後暴斃。
但問題是,現在朝廷沒錢,不薅商人的羊毛也不行了!
頂著落水的風險,這事兒也得干!
無論東南那邊的官商集團對於朝廷的新政是如何對應,京里卻一刻也沒閑著,這還在正月呢,就陡然間傳來一個大消息。
魏忠賢要重審梃擊案,作為當時案子的主審,王之采可謂是慌的一批。
要說這王之采,那可是能人,東林黨的中堅力量,當時梃擊案就是他負責審的。
萬曆二十六年,登進士。官至陝西右布政使、左布政使。泰昌元年,任南京太常寺卿。
今年改天啟元年,東林黨聽聞魏忠賢欲翻三大案,便使用關係,調他改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寧夏。
眼下的王之采,正在寧夏府城,也就是後世的銀川擔任巡撫。
萬曆四十八年冬,淮北餉司楊嗣昌奏淮北諸府大飢,然而寧夏府的饑荒卻比淮北更早。
因官員畏懼得罪,層層瞞報,消息並未傳到京師。
萬曆二十年,哱拜之亂,九邊之一的寧夏府遭受重創,水利、民房等無數設施遭毀。
眼下又逢饑荒,百姓家家戶戶都在祈福,願來年能夠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寧夏府城,城牆上的大明兵士正在盡忠職守的值崗。
這兵士手中緊緊握著長槍,抬頭望天,只見漫天的風沙正自北方吹打過來,獵獵作響,又將地上鋪上了一層黃色。
這一天沒有什麼事情,仍舊是天地寒徹,強風獵獵。
這名士兵聽見後方傳來的腳步聲,便打了個哈欠,轉頭道:「換防換防,困死我了。」
「你看那兒!」後邊的人好像忽然見到了什麼,瞪大眼睛指著前方。
起初,那兵士還以為是蒙古又來了,轉頭一看,卻是穿著華服的京師緹騎遠遠而來。
奇怪,寧夏這個鳥不拉屎的爛地方,什麼事兒值得京師的人興師動眾過來?
他們騎著馬來到城門腳下,為首一人手持令牌,道:「東廠督公有令,重審梃擊一案,速速開城,捉拿王之采!」
「他剛才說要抓了撫台?」兵士彷彿不敢相信,臉上寫著大大的問號。
「聽說這個巡撫到任後沒幹什麼事。」
「但也不至於從京師直接來番子給抓了吧?」
「你小子沒聽明白緹騎說的?朝廷要重審梃擊案了!」
「喲,這可是個大事兒,看來要變天了,快去喊把總來。」幾個小兵一頓商量,很快就向另一段城牆上跑去一人。
不多時,一名把總火急火燎的趕來,順便還將沒事閑嘮嗑的幾個大頭兵挨個錘了一遍。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
「嫌自己活的久了,想找找刺|激?」
自己大哥的話,小兵們雖沒放在心裡,卻也是趕緊閉上嘴,各自回了換防位置,乖乖站著。
緹騎並不知道城樓上的這個小插曲,他們只是感嘆,早知道邊關一帶還是這麼寒冷,就不該只在裡面穿一件行衣,應該多套幾件。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刀似的風已經吹進了薄薄的一層行衣之中,引得他們在馬上不斷嘟囔。
怎麼回事,還不來人放他們進城。
寧夏府城畢竟是邊關,凡事要走章程,把總來了也不敢做主,先是從城頭吊下一個小籃子。
緹騎們互相對視一眼,將東廠令牌放在籃子里吊上去。
把總也是頭一次見東廠令牌,一臉懵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忙又將令牌馬不停蹄的奉到寧夏總兵官蕭如熏的府上。
蕭如熏世代將門出身,在萬曆二十年的哱拜之亂中力保平羅城不失,更是因此得到了大行萬曆皇帝的嘉獎。
他的家族成員也有不少在大明為將,有做陝西副總兵的,也有的做南京京營提督,還有人已被選進勇衛營任提督一營事的。
似蕭如熏這樣的世代將門之家,在大明並不少見,但要說將門最多的地方,還是要屬榆林鎮。
蕭如熏將令牌拿來看了一眼就知道,要壞事。
實際上,蕭如熏雖出身將門,愛好卻是書法筆墨,又常常寫詩,屢被東林文人所稱道。
他和東林黨到底有沒有什麼私下來往,這倒還真說不準。
在心裡,他是不想放這些緹騎進城的,誰都知道,王之采這一去,怕是就回不來了。
如果魏忠賢咬著不放,執意重翻三大案,這事兒卻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猶豫片刻,蕭如熏還是道:「傳令,開城門。」
……
王之采被抓回來以後,直接被扔進了東廠大獄。
魏忠賢這一手,可是把京師內外的東林群賢們嚇得不輕,就連跑到寧夏避風頭的王之采,都被緹騎大老遠給抓回來了。
東廠大獄,就好像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一樣,經過的路人,無不是遠遠避開,生怕被裡面傳出的凄厲慘叫干擾心情。
「說!」一名檔頭一隻手拿著馬鞭,直接抽到了王之採的身上,「是誰讓你篡改第一次刑部審問時供詞的?」
「說出來,爺還能給你個痛快!」
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王之采慘叫一聲,卻禿自嘴硬道:「沒人讓我篡改,那張差就是狂徒一個,欲要行刺天子!」
「荒謬!」檔頭還不欲說話,魏忠賢帶著一批番子走了進來,冷笑不止:
「什麼狂徒能在無人指使的情況下,行刺大行皇帝?」
「上刑具!他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哪!」言罷,魏忠賢坐在一旁,望著牙關緊咬的王之采,靜靜喝了起來。
無論這王之采招供與否,證詞反正已經擬好了。
讓他招供難,讓他畫押還不容易?
想到這裡,魏忠賢臉上陰鷙的笑容愈發顯了出來,他突然覺得嘴裡這茶,怎麼這麼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