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且飲一杯,再聽一曲 第330章 世事並非黑與白

「你說大先生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讓那種魔頭來負責指揮。這種戰事明明應該由兵家負責方為上策。」

「你在質疑大先生的決定?」

「也不是,就是……就是……」被反問了一句的修士,有些支吾起來,「怎麼說呢……就總覺得由魔頭來負責指揮戰事,實在是太過兒戲了。」

「王元姬為什麼會被稱魔頭?」

「因為她殺戮成性。」這名修士當即開口說道,「大家都說,王元姬殺性太重,稍有不順她就要殺人。這還沒和妖族開打呢,她就已經殺了好幾千我們人族的修士了,暗地裡大家都說她是勾結妖族的人奸。」

「大先生說要多讀書,但不能死讀書,你這話肯定沒聽進去吧。」年輕修士搖了搖頭,「我們身為儒家弟子,最重要的一點是耳聽為虛,眼見方實……你並沒有真正的了解過王元姬這個人,你現在所知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是沒有經過篩選與驗證的情報,這種人云亦云的說法根本就毫無意義。」

被反駁的修士,臉色漲紅,顯得相當不服氣。

「如果不是她真的如此,又怎會有那麼多人說她是魔頭呢?就算真的是別人詆毀王元姬,這次來援的諸多門派弟子,合計千餘人全部都被她殺了,這總歸是事實吧?」這名修士沉聲說道,臉色通紅的他也不知是激動興奮,還是因之前被反駁的懊惱,「還有,聽風書閣那次若不是大先生出手的話,只怕又是一個血流成河了吧?」

「那你可有想過原因?」

「什麼?」

「我說,你可有想過為什麼會導致這種局面的出現?」

「還不是因為那個魔頭勾結妖族……」

「你一直說她勾結妖族,你可有證據?」

那名顯然看不慣王元姬的儒家弟子張了張嘴,有幾分啞口無言。

他倒是很想說有,可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他卻是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證據可言,幾乎所有所謂的「證據」全部都是來自於他人的議論評價。

「我……我沒有,但是那些人……」

「大先生曾說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年輕的儒家弟子輕嘆了口氣,「大先生已經把所有道理都教給我們了,但實際上卻又有幾個人真正聽進去,學進去了呢?……知道為什麼我們百家院與諸子學宮不同嗎?」

這名被教訓了的儒家弟子搖了搖頭。

他的模樣不過才十五、六歲,唇邊剛剛有一層較為明顯的絨毛,但還並未成為鬍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充滿了活力的年輕人,不過卻也因此比較容易讓人覺得他稚嫩、不夠穩重。

年歲尚淺的他,自嬰兒時期被人抱入百家院後就一直生活在百家院里,從未離開過百家院,所以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對於他來說,不過是黑與白二色而已。單純質樸的他很難理解一些事情,因為他不明白什麼叫人心險惡,也不懂得很多時候這個世界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簡單與美好。

所以,他不能理解,為什麼百家院和諸子學宮同樣都是儒家名門,卻會鬧得幾乎等同於決裂。

「我們百家院與諸子學宮都是出自第二紀元的社稷學宮,講究以天下社稷為先,所以我們的理念是匡扶社稷江山。但第三紀元早已沒有了所謂的『江山』可言,我們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匡扶社稷,所以我們變成了匡扶玄界。」

這是這名儒家弟子第一次聽到關於宗門理念的說法,他的臉色變得認真嚴肅。

「當年學宮再出世時,時值人族與妖族之間大戰正處於最激烈的時刻,那會若非有三大家擋在最前面,人族哪有今日。」年輕的修士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有幾分蕭瑟意味,「當學宮再出世時,憑藉我們所獨有的浩然正氣,的確成為了人族崛起的又一大勝機,甚至逼迫得妖族不得不龜縮戰線……此間種種,學宮自有記載,你也學過,我就不再多言。」

「我想說的是,因為那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人族與妖族之間自是彼此仇視。但事實上,當年若無靈山神僧出手降服了那頭通臂猿的話,我們人族與妖族之間的戰爭可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而也恰好是這一點,讓我們人族見識到了與妖族和睦相處的可能性。」

「可學宮的守舊派並不這麼認為,他們始終堅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對於妖族,他們的想法是要麼奴役,要麼滅絕,這一點才是我們百家院真正從諸子學宮裡脫離出來的原因,因為我們雙方的理念已經產生了巨大的分歧……而最近這幾百年,我們人族與妖族的關係又一次變得緊張起來,所以學宮的主張學說又一次甚囂塵上,你們這些年輕一代的弟子就是受此影響了。這也是為什麼大先生一直都在強調,我們要眼見為實,切不可道聽途說。」

聽到年輕修士的話,這名年紀尚淺的少年儒家弟子也不由得低下了頭:「可是,先生……這一次的南州之亂不就是妖族惹出來的禍事嗎?這難道不是證明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越說到後面,這名修士的聲音也就越小。

「恩,你已經懂得自思,這是好事。」年輕修士一直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可以帶著這種懷疑,也可以保持著這種想法。但是你萬不可讓這種想法和懷疑,成為你今後判斷事物的衡量標準。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你不能只看表面,你應該更多的是去了解其背後的意義。」

「就好像人有好人,也壞人?」

「通俗點說,可以這麼理解。」年輕修士點點頭,「但並不是絕對。我們可以多讀書,但我們不能讀死書,也不能死讀書。就拿王元姬的行事來說,她的確是暴戾狠辣,幾近於魔,可她有干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嗎?」

「她襲殺了前來馳援南州的上千名修士。」

「那我們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你可知道她為什麼會動手?」

「弟子……不知。」

「書劍門出手傷了她的師妹,以及她師弟的一名追隨者。」

「書劍門為何要如此?」這名少年修士一臉難以置信。

「因為蘇安然的追隨者是妖族。」

「妖族?」少年修士愣了一下。

不知為何,他的內心卻是突然多了幾分恍然大悟的瞭然,開始真正的明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誅心之語的威力。

他覺得自己的內心似乎有什麼東西破裂了,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恍惚。

「說不定……是那隻妖族殘害過人族呢?」

年輕的修士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少年,然後才緩緩說道:「以太一谷那群人的脾性,如果那隻妖族真的十惡不赦的話,你覺得王元姬會讓蘇安然帶在身邊嗎?甚至不需要王元姬出手,蘇安然都不會留那隻妖族跟在自己身邊。」

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那本來就是太一谷自己的事,就算退一步來說,那隻妖族如果真的出手殘害人族,自有太一谷負責,關書劍門什麼事?關那些將大義掛在嘴邊卻行自己齷齪事的旁人什麼事?」年輕修士搖了搖頭,「他們那些人啊,嘴上說得好聽,什麼是為了人族,為了玄界,為了這為了那的,可實際上呢?也只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

「你可曾想過,那些人啊,其實就只是為了踩太一谷而成名罷了。」

少年瞪大雙眼。

這一次,他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內心似乎有了什麼碎裂的聲音,而不止是破裂那般簡單。

「這……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年輕的儒家修士微微搖頭,「你身為縱橫家一脈的弟子,心思卻如此淳樸,難怪你修鍊了十年的浩然正氣,到現在也才剛剛入門。我覺得你可能不太適合縱橫家,或許該推薦你去小說家或者畫家……」

「先生。」少年修士眼中有了幾分霧氣,「先生可是嫌我愚鈍?」

「那倒不是。」年輕修士搖了搖頭。

少年修士鬆了口氣。

但年輕修士的下一句話,就讓少年修士一臉獃滯:「我只是嫌你太過純良了,心不夠臟。」

少年一臉無語。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淳樸善良居然也會被先生嫌棄,這難道不是做人的品德嗎?

「俊傑啊……」

年輕的修士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他卻是突然抬起頭,似在凝視什麼。

片刻後,他終於幽幽的嘆了口氣:「本來我還有一些想說的,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王元姬已經發出召集令了,先生我要走了,倘若……算了,關於給你轉先生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年輕修士起身,然後行至門邊又突然止步。

他回過頭,望著馬俊傑,笑了笑,道:「俊傑啊,這個世界並非只有黑與白,同樣也不止還有灰。它還有紅、黃、藍、綠甚至許許多多的顏色。有好人便有壞人,自然也會有那亦正亦邪的人。你只要記住,行好事的並不一定都是好人,行壞事的也並不一定都是壞人……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判斷與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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