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個時代 第0190章 道德與律法

通玄觀中。

如同李無忌介紹。

在通玄觀的廚房中,小道士李玄果然在生火。

燒火的那口大鍋中,一個渾身皮膚髮紫的年輕人坐在鍋中,不時被熱水蒸騰。

李玄不時還將上面的蒸籠蓋蓋上,聚攏著熱氣的升騰。

「他還活著,身體上的紫色消退了很多」李無忌低聲道:「這是長時間承受了寒冷侵襲,身體才能凍成這模樣。」

「他外貌與張果子果然有幾分相似。」

有裴聶這個倒霉鬼的例子,李鴻儒頗為熟悉速老術。

這種術法釋放之後,具備讓人迅速衰老的效果,會將容貌改變。

但這種容貌的改變依舊建立在原有相貌的基礎上。

即便老了,容貌中也夾雜著些許年輕時的神態。

諸多人年老之時,相貌也與速老術中的相貌有著接近。

對方的眼睛還有著一圈通紅之色。

「莫非他就是張果子不成?」李鴻儒低聲道。

「他是張果子,那死掉埋在土裡的是誰?」

「誰知道土裡還有沒有他。」

「那咱們……」

李鴻儒的話讓李無忌一驚。

術法可以宏大,呼風喚雨,雷閃電鳴,術法也可以詭異,讓人替死脫身。

只是他經歷多年,少有遇到這種情況。

他正欲呼李鴻儒,去讓秦懷仁等人探測一番張果子的埋屍之地,忽見李鴻儒額頭好一陣蠕動。

「居然……先將他們拿住。」

李鴻儒吐槽了一句,隨即使喚上了李無忌。

「拿誰?」

李無忌問了一聲,但還是很老實從通玄觀的圍牆上跳了下去。

「我特么也不知道拿誰!」

李鴻儒囔了一句。

他的天眼中,一個紙片人正在生火,不時還添加兩根柴禾。

這是小道士李玄。

也是一個紙片人化成。

此前還與他有著交流。

但李鴻儒硬是沒發覺對方有著非人的特徵。

除了喜歡蹲在三清相前念『無量壽福』,小道士還聽他講述了《抱朴子》。

李鴻儒沒想到連道士都是假的。

他很不自信的將這片道觀看了一遍,見得磚是磚,瓦是瓦,這才放心了下來。

李無忌跳下牆去,驚得那紙片人道士李玄一跳。

「你闖入我們道觀,想著做什麼?」李玄叫道。

「李司命?」

李無忌問了一句,他右手放在刀柄上,左手一抓,已經對著李玄擒拿了過去。

對方身體一把抓住,隨即被他扣上。

這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小弱雞,李無忌收拾得相當輕鬆。

至於鍋中煮的那個,李無忌覺得不需要擒拿了。

「你真是有一手好術法!」

李鴻儒在牆上翻過,又在雪地上摔了一跤,這才拍拍屁股扭著走過來。

他對著李玄說上一句,隨即又加了一把柴禾到灶火中。

「哎呀,你們幹什麼,你們這是要殺人呀!」

李玄大叫起來。

李鴻儒加柴禾的方式頗為粗暴,壓根不是維持火勢和冬季降溫的平衡,這傢伙是想將水燒開。

「你這小紙片人少囔囔,讓張果子開口說話」李鴻儒回道。

「我們觀主已經死了,你們自己親眼看到的,還怎麼開口。」

李玄使勁掙扎,好一陣囔囔,但被李無忌扣著,他只能勉強動動腦袋,動動嘴巴。

「大家都是學術法的,別蒙我們了,我能看穿你的毛驢,看穿你的眼睛,也能看穿你這個紙片人。」

李鴻儒的回聲讓李玄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是我不曾想到你還會裝死,被你騙了過去。」

張果子絕對是集騙術大成的術法者。

一般人難以招架他這種改頭換面和裝死的行為。

只是張果子裝死有著一定的代價,身體真被低溫凍壞了。

「你若再不開腔,我就再加幾把火,將你煮熟了」李鴻儒道。

他毫不遲疑的再往灶中加了一把柴禾,這讓鍋中的年輕人勉勉強強睜開了眼睛,嘆了一口長氣。

「您先將柴火去掉幾根,要不我真會燒死在鍋裡面。」

碰上了騙術的剋星,年輕人一臉無奈。

他說上一句話,隨即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我就是想在富貴人身上弄些錢財」張果子嘆息道:「潁城受災還重稅,若是沒有救濟,一些人難以熬到明年。」

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作法引得同行對手破局,張果子滿臉無奈。

「您多在潁城走走,看一看這民間生活的疾苦,我們都是被逼無奈,還望道友能手下留情!」

張果子看著李鴻儒,眼中有幾分懇求。

他此時身體渾身凍傷,身體還處於僵硬中,便是想逃也逃不了。

「雖然你情有可原,但罪就是罪,這並不因為你想著救濟窮人,就能靠術法去剝奪他人的合法錢財。」

「我……」

張果子嘆上一聲,腦袋垂了下去。

從道德上而言,他的行為堪稱義舉,但從律法上而言,他這種行為就是觸法。

若是眾人效仿,便會有著諸多大亂,更會引發諸多人的自危。

假如張果子騙的是山賊、強盜、掠奪團財富,李鴻儒便要豎一根大拇指,誇上一聲好漢。

但眾人錢財來源合法,被騙了拿去做善事,即便李鴻儒也接受不來。

即便是他的錢財,那也是拿命換來的。

這世上沒有誰容易。

即便秦懷仁等人,那也是父輩敢打敢拼,做過諸多可能掉腦袋的事情,才成為了人上人。

倘若要行善,那也需要自身允許,經得同意才能行事。

李鴻儒不喜歡這種騙財,又或不問自拿,畢竟他們並不算為富不仁。

每個人的錢財都有自己的使用方式,不能被道德綁架。

張果子話語出來,李鴻儒頓時動用了律法回敬。

這讓張果子難以辯駁。

他講人情,李鴻儒講律法。

這會從根本上對立。

他沒錯,李鴻儒等人也沒錯。

張果子不知道哪裡出問題了。

他做的是好事,但又不符合律法,但他又想不出其他方法。

通玄觀外面那一排排等待的人,若是沒有救濟,明年很可能會少掉一半。

冬季來了,什麼都枯寂了下去。

即便是想尋到一些小野獸,尋到一些野菜嫩芽也成了難事。

很多人難以熬過這種冬季。

缺乏食物,寒冷,體弱,疾病,諸多因素疊加,幾乎沒有給予一些底層的人活路。

他想著幫一些忙,但又選擇了一種錯誤的方式。

但若這種方式不可取,張果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

他會剪點紙片化形,但假的終究是假的。

他用一張紙片化成毛驢,但沒可能去將這種紙驢化成食物。

只要輕輕一刀下去,活生生的毛驢就會重新化成紙片。

他還會假死,會速老術。

但這些術法救不得人,也填不飽肚子。

「那是一群群鮮活的生命,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死亡嗎?我能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對著李鴻儒,張果子問出了這個對他而言是無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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