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的雙腿完好無缺,撒托古亞,現在該輪到禰兌現承諾了。」
一道彷彿無數蜘蛛彈奏蛛絲的竊竊私語聲,突兀從深坑岸邊傳來,寧修遠抬頭看去,勉強恢複的理智,驟然再度崩解。
那彷彿是脫毛頭顱長出下盤蛛身的怪物,正居高臨下的看著深坑中的寧修遠,密密麻麻透亮漆黑的凸起眼球上,倒映著崩解的灰霧和蟲豸。
只消一眼,寧修遠便仿如看到無數蜘蛛鑽入他的身體,往來他的血管之中,令他毛骨悚然。
這赫然是:
——蜘蛛之神·阿特拉克納克亞!
「呼嚕嚕,禰該好好睡上一覺,阿特拉克納克亞。」
撒托古亞勸誡著,怪誕舌尖一顫,一枚咒印浮現而出,仿如一粒螢火,飄出深坑,落入蜘蛛之神的節肢上。
「代我向茨泰爾貞格米致敬,如果禰能遇到祂的話!」
蜘蛛之神沒有理會撒托古亞的勸誡,祂丟下一句話,便退出深坑邊緣,揚長而去。
祂口中的茨泰爾貞格米,正是蟾之神撒托古亞的母親——昆蟲女王茨泰爾貞格米!【注1】
「那……那隻蜘蛛呢?」
蜘蛛之神走後,寧修遠站了起來,聲音有些嘶啞。
「烏波薩斯拉吸收了它!」
「那禰又是如何離開伊卡?」
「阿特拉克納克亞的蛛絲始終系在我的舌尖!」
寧修遠聞言默然。
許久,他幽幽吐了一口氣,無比肯定眼前不是夢中夢!
他已經通過並不止於時間長河、舊日視野、分身錨定……等諸多手段印證。
思罷,他不再停留,打開幻夢之門,遁入幻夢境。
「真實之人,禰看到了什麼?」
在風馳電掣中,撒托古亞主動問道。
「嗯?」
寧修遠聲音古怪而驚疑不定起來——我在禰腹中,那我之所見不正是禰之所見?既然如此為何還問我?
「沒人能夠看到褻瀆石板的全貌,即便是誕生於褻瀆石板下的阿特拉克納克亞,依舊貪婪著褻瀆石板內容。」撒托古亞意識到寧修遠的疑惑,主動回答道。
「我……我忘了。」
寧修遠略一回憶,便認同了撒托古亞的話。
同時突然想起,無根之魂曾說過,它閱讀過《死靈之書》,卻無法記憶書中內容。
或者說,它那可憐位格和力量,根本無法承載死靈之書上的知識。舊神之鑰或許亦同樣如此。
「知識的交換永遠雙贏,我等禰回憶而起的那一刻。」
撒托古亞聲音慵懶,不惱不怒。
因為祂知道,阿瑟斯確實忘了。
對此,祂並不在意。
因為阿瑟斯掌握著眺望時間長河的能力,回溯過去,找回記憶,這將是必然之事。
……
……
「發生了什麼?」
伊莎蓓爾將信將疑的走了過來,試探問道。
此時阿瑟斯已經恢複正常,再也不見之前的瘋癲和醜陋。
他躺在沙丘上,綠茵植被環抱著他,托舉著他,看起來頗有幾分自然之子的感覺。
只是剛剛那失控可怖一幕,始終在伊莎蓓爾腦海中揮之不去。
「失控,沒見過嗎?」
寧修遠分身眯著眼睛,看著天空中毒辣太陽,心中劫後餘生的慶幸,不足外人道也。
伊莎蓓爾道:「我剛剛應該殺了禰!正好驗證一下雙份高位特性。」
寧修遠咧嘴笑了笑:「現在下手,還來得及。」
「直面西格弗森莫斯的後遺症?」
「它還沒那資格!」寧修遠撇了撇嘴:「烏波薩斯拉還差不多。」
……
……
哈靈頓·加布力爾
返回加布力爾之後,寧修遠本體並沒有立即回溯時間,他如同新上任的地方牧首,巡視領地,徹查異端,安排任命,提拔修士。
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分身在做,現在神不知鬼不覺的變成了本體。
兩日後,他終於借著繁瑣碎事,平復失控餘波。
又是一個清晨,主持完晨禱的寧修遠,轉身剛剛離開大教堂,黛布娜便追了過來。
「這兩天,禰看起來有些不對勁?需要我幫禰治療一下嗎?」
「不用,已經好多了。」
「因為那場戰鬥?」
「不全是。」
「沃特斯牧首去了拜厄斯沙漠。」
寧修遠聞言驀然停住腳步,看向黛布娜半神,只見她亦盯著他的眼睛,一臉嚴肅問道:「沙漠中那些植物……」
「月亮神教的禍水南引。」
「禰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我的職責是守好加布力爾。」
「禰覺得那些綠皮怪物能夠將鑽地魔蟲驅逐出拜厄斯沙漠嗎?」
這是也盯上了拜厄斯沙漠這塊開疆拓土之功?
「能!」
黛布娜聞言精神一振!
寧修遠見狀有心勸誡一句,但想了想,終究未開口,轉身離去。
黛布娜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為了一睹《舊神之鑰》他都敢直面外神烏波薩斯拉,那麼他又有什麼資格勸誡黛布娜?
想到《舊神之鑰》,寧修遠深深吸了一口氣,遁入幻夢巇罅處,決定回溯時間。
在做好準備工作之後,他旋即跳出時間長河,向過去瞥去。
目之所及,他的身影驟然虛幻起來。
——即便是時間長河,也無法阻止的污染,玷污著他的靈魂。
好在這終究隔著時間之河。
寧修遠看到了。
看到了在無邊無際的灰色深淵中伸出一根長舌,捲起八眼蜘蛛,拖入無盡血肉沼澤之中。
那灰色沼澤哪裡是烏波薩斯拉的巢穴?
那分明就是烏波薩斯拉的身體!
從祂的身體上,不斷分裂著各種原生質生物,它們或驚恐的向外逃去,或沉溺於漂浮在烏波薩斯拉身體上的巨大石碑!
在知識中晉陞,在知識中遨遊,在知識中沉淪。
這些密密麻麻的生物,阻礙了寧修遠的視線。
他只能看到不知數量、古老而堅硬的石碑,漂浮在烏波薩斯拉的身體上,彷彿孩童的玩具。
終於在烏波薩斯拉翻滾中,一塊石碑浮出深淵表層。
也就在那一刻,寧修遠看到了那石碑上巨大的、不可名狀的象形文字!
在那驚鴻一瞥間,他理解了文字,隨後不可褻瀆的秘密湧入他肉質大腦,在他意識之海爆炸!
「呼啦……」
時間長河卷過,一切歸於虛妄。
「呼哧……呼哧……」
寧修遠臉色慘白,滿頭大汗的喘著粗氣,消化著看到的秘密。
半晌,他突然低頭吃吃笑了起來。
笑聲中飽含嘲弄之意。
「呵呵……哈哈哈……」
他終於明白黎明教會為什麼不停督促、甚至擾動命運安排他攫取夢境諸神位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