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七節

「菜真是太好了。」杜本絲說。她環視同席的人。

晚餐後,他們移到書房,圍著咖啡桌而坐。

在喬治二世時代的美麗大咖啡壺對面,比杜本絲想像中更黃更寬大的羅賓遜先生莞爾而笑。他的旁邊是克里斯賓先生。霍夏姆似乎才是他的真名。湯美坐在派克威上校旁邊,他有禮地勸上校抽煙。

派克威上校頗感意外地說:「我晚餐後不抽煙。」

柯蘿冬小姐--杜本絲對她依然有點放心不下——說,「派克威上校,是真的嗎?這倒真奇了。」隨即對杜本絲說,「你有一條很有禮貌的狗,勃拉司福太太!」

漢尼拔在桌下,把下顎放在杜本絲腳上睡覺。這時,它抬起頭,露出最難得的天真表情,緩緩搖著尾巴。

「聽說非常兇猛。」羅賓遜先生說,以開玩笑的目光望了杜本絲一眼。

「你一定要看它勇敢奮戰的情景。」克里斯賓先生——別名霍夏姆——說。

「它應邀參加晚餐時,頗知宴會禮節。」杜本絲說,「它喜歡參加宴會,一定自覺到自己是一條出入上流社會、很光彩的狗。」接著對羅賓遜先生說,「真的非常感謝你邀請它來,並且為它準備了肝臟。它非常喜歡肝臟。」

「所有的狗都喜歡肝臟。」羅賓遜先生說,「我知道——」他回首望克里斯賓——霍夏姆——」如果我去拜訪勃拉司福夫婦,一定會被撕成碎片。」

「漢尼拔認為自己的任務非常重要。」克里斯賓先生說,「它決不會忘記自己是出身名門的看門狗。」

「你當然了解它的感覺,因為你是防諜官。」羅賓遜先生說。

他的眼睛嘲弄地眨個不停。

「你和你先生幹得真不錯,勃拉司福太太。我們實在獲益匪淺,據派克威上校說,最先開始的是你。」

「完全出於偶然。」杜本絲慌忙說道,「我——嗯,受好奇心驅使,我必須找出——一些東西。」

「是的,我也認為是這樣。現在,對這次案件,你當然會覺得很好奇,是不是?」

杜本絲越來越慌,話說得七零八落。

「啊——那當然——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這是機密——是極機密——所以我們不能問——你不能告訴我們,這我完全了解。」

「正好相反,我正想請問你呢。如果你提供情報給我,我會非常感謝。」

杜本絲瞪大眼睛望著羅賓遜先生。

「真想像不到——」她停住不說。

「你有張一覽表——我從你先生那兒聽來的。但是,他沒告訴我是什麼一覽表。那當然,因為這是你秘密的所有物。我也深深覺得要壓抑好奇心,是多麼痛苦。」

羅賓遜先生的眼睛又嘲弄般眨個不停,杜本絲突然覺得自己對羅賓遜先生頗有好感。

她靜默一下,隨即咳了一聲,打開晚會用的皮包。

「愚蠢得很,」她說,「其實,不只是愚蠢,簡直瘋狂。」

羅賓遜先生很意外地說:「『瘋狂,瘋狂,整個世界就是瘋狂。』漢斯·薩克斯坐在老樹下這樣說,在『邁斯特辛格』中——我最喜愛的歌劇,真是名言!」

他接了杜本絲遞過來的一覽表。

「你可以大聲念出來。」杜本絲說,「我不介意。」

羅賓遜先生望了一眼一覽表,遞給克里斯賓。「安卡斯,你的聲調比我清楚。」

克里斯賓先生接過紙片,以舒暢的男高音清晰地念起來:

「黑箭

亞歷山大·帕金森

『梅麗·喬丹不是自然死亡』

牛津與劍橋、維多利亞時代的陶凳

葛林-亨-羅

KK

馬錫德的肚子

凱因和阿貝爾

儲拉夫」

他停住不念,望著羅賓遜先生。羅賓遜先生轉臉對著杜本絲。

「太太。」羅賓遜先生說,「恭喜你——你有非凡的頭腦。從這些線索一覽表,竟然完成最終的發現,真是驚人之至。」

「湯美也熱心幫忙。」杜本絲說。

「因為你嘮叨個不停。」湯美說。

「你的調查也真不錯。」派克威上校很滿意地說。

「那戶口普查的日期給我很大啟示。」

「你們是才智雙全的一對。」羅賓遜先生說。他又望了杜本絲一眼,莞爾一笑,「你雖然沒有表露輕率的好奇,但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這次案件究竟是怎麼回事,對不對?」

「啊!」杜本絲叫了起來,「你真的要告訴我們?好極了!」

「事情的肇端,就像你猜測的那樣,部分與帕金森家有關。」羅賓遜先生說,「那是在遙遠的過去,我的曾祖母是帕金森家的人。有些事也是從曾祖母那裡聽來的——

「那個以梅麗·喬丹為名的為人所知的女孩,屬於我們單位,她跟海軍的人有關係——她母親是奧地利人,所以她說得一口流利德文。

「你也許知道,你先生一定知道,有一份文件不久將會公開於世。

「現在政治思潮的趨向是:基於需要,可以把某些記錄暫時以極機密處理,但不能永久視為極機密。在為數極多的記錄中,有些顯然必須以我國歷史的一部分公諸於世。

「在這兩三年間,曾出版過三四本附有證據文體的書。

「『燕窩庄』(你現在居住的地方,當時這樣稱呼)附近發生的事情,當然會收在裡面。

「過去有過泄漏機密案件——戰爭時期或戰爭可能爆發的時期,常有機密泄漏的事情。

「案件的主角是既有威望又極受尊敬的政治家,還有兩個新聞界巨頭,他們極具影響力,卻不善加利用。在第一次大戰之前,就有一些陰謀反對祖國的人。第一次大戰後,大學畢業的年輕人登場了。最危險的是,法西斯主義最後提出與希特勒聯合的非常進步的程序表,偽裝成希望早日結束大戰的「和平愛好者』,攫獲了人心。

「事例實在不勝枚舉,幕後不停地活動。過去歷史中也發生過,這種例子今後仍會出現,實際行動而危險的第五縱隊,受這種思想影響的人會以第五縱隊活動——貪圖金錢的人、意欲掌權的人莫不皆然。這一定可以寫成非常有趣的讀物。格言套語一定常被誠心誠意地拿來用——騙子?叛逆?這些全無意義。男人決不會這樣!他是絕對可以相信的!

「這完全是信用詐欺,古已有之,情節常常相同。

「商業界、軍隊、政界,莫不如此。乍看是誠實的人--大家寄以好意、不能不相信的人,一絲猜疑的陰影都沒有。『那人決不會這樣』等等。有些人是天生的騙子,就像在『里茲』外賣金磚的傢伙。

「你住的那個村莊,勃拉司福太太,從第一次大戰前,就是某團體的總部,那是一個舊世界留下來的好村莊--自古那村莊就住過相當了不起的人——全是愛國者,從事各種不同的戰爭工作。海軍的良港——一個英俊年輕的海軍中校——出身名門,父親曾任提督。一個傑出的醫生在這兒開業——很受病人的敬愛——大家都樂於向這醫生傾訴自己的煩惱——以一般開業醫生來說——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受過化學武器——毒瓦斯特殊訓練。

「之後,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凱因先生——第一個字母是K——住在碼頭旁的漂亮茅屋中,由有特殊的政治思想—一不是法西斯分子——啊,真的不是!絕對和平主義可拯救世界——歐陸不用說,就是其他許多國家,這種思想也立刻贏得許多信奉者——。

「你真想知道的不是這種事吧,勃拉司福太太——但是,你最好先了解一下背景,極其細心預備的背景。梅麗·喬丹被送到那兒,盡其可能刺探事情的經過。

「梅麗在我這個世代以前出生,後來聽到她的事變,我對其成就深表敬佩——要是能夠認識她——我想她一定是極堅強而有魅力的女性。

「梅麗是她的真名,但一般都稱她莫莉,她做得很好。令人痛心的是,她年紀輕輕的就死了。」

杜本絲一直望著掛在牆上,頗為眼熟的圖像,那是一個男孩子頭部的簡單素描。

「那——一定——」

「是的。」羅賓遜先生說,「是亞歷山大·帕金森,當時,他才十一歲,是我姨婆的孫子。莫莉因此才住進帕金森家做保姆,一般認為這是最安全的監視身分。沒有人會科想到——」羅賓遜先生突然一停,「它會帶來什麼結果。」

「兇手--是帕金森家的人?」杜本絲問。

「不是。帕金森家的人完全沒有關係,」可是,那天晚上,帕金森還有其他的人——客人和朋友,你的先生已查明,那天晚上正是戶口普查申報日,在帕金森家過夜的人都必須跟一般居民一樣記下名字。這些名字當中的一個跟案件有密切關係,剛才提過的那個當地醫生,他的女兒常常來拜訪他。她帶了兩個朋友來,那晚要求帕金森家讓她住一宿。她的朋友沒有問題——這是事後才知道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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