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最後的拯救之路 終幕

兩年後。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

新主樓會議室。

「嗯,唐躍先生……我們都知道您是第十三次登陸任務的隨船工程師,您和麥冬小姐是迄今為止最年輕的火星登陸計畫載荷專家,如今火星登陸一階段已經結束,獵戶座一號與二號已經退役。」女主持人坐在邊上,「獵戶座三號與四號都已經投入使用,未來也會有比您更年輕的人登上火星,或許在此刻,就在這間會議室里,坐在底下的這些同學們——他們當中就會有某個人將在未來登上那顆星球,對於他們,您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唐躍坐在椅子上,望著坐在下面黑壓壓一片的年輕人,他手裡握著話筒,思索了幾秒鐘。

「你們也想上火星嗎?」

「想——!」

「那我告訴你們秘訣。」

明亮的會議室里頓時寂靜無聲,窗外鳥鳴聲清脆。

「好好學習,鍛煉身體。」唐躍笑。

「未來會有更多更年輕的人登上火星,二階段拉開序幕,崑崙站的規模正在擴大,他們已經在火星上開始搭建蔬菜種植大棚了……在未來十年乃至二十年,火星上需要更多的人才,四大天坑的春天來了。」唐躍接著說,「而相關高校也即將與籌備委員會聯合展開人才培養,推薦優秀畢業生前往酒泉中心受訓,第一批列入計畫的就有北航和哈工,所以如果你們想登上火星,那就好好學習吧。」

會議室里頓時嘈雜起來,年輕人們在底下竊竊私語,唐躍坐在主席台上,他在這些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眼中看到了希望,他們當中年齡最小的才剛剛入學,年齡最大的即將碩士畢業,可以預見的是,在這些年輕人中,一定會有人在十年後乃至二十年後踏上一億公里之外的那片土地。

「接下來是提問環節,大家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在這裡提出來。」

女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靜。

「唐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我有個問題!」

「我也有問題!」

學生們爭相舉手。

「不必叫我老師,我看上去有那麼老么?我比你們大不了多少,叫哥就行。」唐躍笑著擺手。

「唐哥!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提問者起身接過話筒,「我是北師大學習心理學的,今天專門過來參加講座,我想問問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就是長期處於隔絕封閉環境對人心理狀態的影響,我們都知道從地球到火星最快也要幾個月的時間,如果在未來,我們前往更遙遠的星球,比如說木星,土星,那麼來回耗費的時間無疑更長,宇航員怎麼忍受這種漫長的孤獨?他會不會被環境所異化?或者更寬泛一點地說……長久脫離了地球的人類,還是人類么?」

「嗯……」唐躍沉吟了片刻,「你這其實不僅僅是個心理學問題,還是個工程學問題,從地球到火星最快也要幾個月的時間,所以我們要升級我們的飛船和火箭,把時間儘可能地縮短,至於你最後所說的,長久脫離了地球的人類,我認為當然還是人類,難道還能是猴子不成?」

底下一片鬨笑。

「我個人持樂觀態度,我認為只有真正走出了地球的人類,才會成為一個完整的種族,才能更清楚地認識自己,才是真正的人類。」唐躍說,「等未來的某一天,你坐上載人飛船,飛上了太空,把地球完整地收入眼中,到那時你就會感到……原來人類過去發生的那麼多爭端都是渺小的,不值一提的,微不足道的,古人們流血拚殺爭奪的一塊土地,在你的眼中還沒有指甲蓋大。」

「唐哥,我想問你在火星任務中遇到過什麼困難么?又是怎麼解決的?」

唐躍扭頭望了一眼窗外,陽光透過青翠的樹葉,斑駁的影子落在窗台上,一隻麻雀從枝頭上飛下來停在這裡,蹦蹦跳跳。

「困難啊……」唐躍忽然笑了,「當然遇到過困難,還有很多不為人所知的困難,我甚至一度陷入過絕望,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

「那是什麼支撐你堅持下來了呢?」

「是這個世界上和人性中那些美好的東西。」唐躍回答,「在你的心裡,總有些東西和人值得你不顧一切地堅守。」

「唐哥,請問你身上的傷疤是怎麼造成的?」

「嗯……意外摔倒而已。」

「就目前的技術水準而言,前往火星還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唐躍先生您沒有想過可能會發生意外么?」

「當然想過。」唐躍聳肩,「如果我們不幸身亡,希望人們能接受這一點,如果我們發生不測,希望不要推遲項目的進行,征服太空值得冒險,The quest of space is worth the risk of life.」

「唐哥……你相信外星人的存在嗎?」

唐躍握著話筒,笑了笑。

「相信。」

……

唐躍匆匆穿過走廊,側著身子與行人們擦肩而過,一路飛奔下樓,他真是昏頭了,又忘記了時間,講座由於提問的人數實在太多,活動比預計時間延長了半個多小時,等到下課鈴響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遲到了。

唐躍衝出大樓的門廳,遠遠地望見那個纖細的姑娘站在路邊的行道樹下,穿著白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套著一件薄薄的連帽外套,頭髮梳成清爽的馬尾,雙手背在身後,眼睛望著遠處的大樓,嘴裡哼著歌,柔順的馬尾辮順著節奏一晃一晃。

完了。

唐躍心裡咯噔一下,默默地捂臉。

女孩扭過頭來,發現了正在下台階的唐躍,雙眼一亮,隨即眉頭一豎。

說好了上午十點半在同鑼鼓巷門口的地鐵站那兒等,可是她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十一點整,都沒等到人,打電話也沒人接,於是女孩就自己找了過來,在北航校園裡東轉西轉,到處打聽,最後看到了貼在牆上的海報和通知,才知道唐躍在什麼地方。

就遲到和放鴿子而言,唐躍是老慣犯了,這一點麥冬比誰都清楚。

「我有罪我認錯是我不好我愧對於人民我又遲到了……」

唐躍先認錯為強。

「又是提問人數太多?」

唐躍點點頭。

「又是活動時間延長了?」

唐躍點點頭。

「你每次都是這一套說辭,就不能編個聽上去更像那麼回事的理由么?比如說堵車了啊,錯過了地鐵了啊……」

「可這是事實啊,下次再有這種活動我把老王推出去,我再也不參加了。」唐躍很無奈,「答辯怎麼樣?」

麥冬走在他的前頭,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地倒退,歪了歪頭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馬尾辮垂落下來。

「你說呢?」

「通過了。」

「當然,全票順利通過,本姑娘可是天才,從今天開始,你就要稱呼我為麥博士了!」

「好吧丫頭。」

「是博士!」女孩糾正。

「好吧丫頭博士。」

唐躍走在人行道上,校園裡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人,他衣著樸素其貌不揚,倒也沒有多引人注目,儘管身為火星登陸任務的機組乘員,但他著實不算是那種在大眾中也能出名的人。五月份正是花開的季節,道路兩邊種植的廣玉蘭綻放得很張揚,連風中也帶著濃郁的花香,麥冬走在他的身前,馬尾辮悠悠地晃來晃去。

女孩腳步忽然一滯,正要邁出去的步子停住了,腳懸在半空中。

「怎麼了?」

「差點就踩到了。」麥冬指指腳底下。

人行道磚縫裡鑽出來一朵淡黃色的小花。

在空間站上獨自一人枯守的數百個日日夜夜,麥冬與培養箱內的植物們朝夕相伴相依為命,這讓她對一切動植物都產生了深厚的感情,這姑娘總是跟唐躍說,如果不參加火星登陸任務,那麼她一定投身進入環境保護與瀕危動植物保護事業。

大概每一個上過太空的人都會深感地球的美麗和脆弱。

女孩小心翼翼地繞開它,「貓先生跟你聯繫了么?」

「它?」唐躍咧了咧嘴,「它豈止是跟我聯繫?」

老貓越來越話癆了,它用火星登陸任務的公共郵箱給唐躍源源不斷地發各種垃圾郵件,大多都是諸如此類毫無營養的內容——「唐躍,跟麥冬小姐結婚了沒有啊?」「唐躍,你怎麼還沒跟麥冬小姐結婚?」「唐躍,我為你未來的孩子想了一個好名字,就叫唐麥。」「你覺得唐麥怎麼樣?」「小唐麥出生沒有?」「怎麼還沒出生?」「啥?你還沒結婚?」

「貓先生是不是馬上就要回地球了?」

唐躍點點頭,「本次任務結束,它就會正式退役,搭乘獵戶座三號飛船返回地球,然後過上它期盼已久的退休老幹部生活。」

「它退休了會到中國來么?」

唐躍沉吟半晌,摩挲著下巴,「這個還真不好說誒,它在通州區的房子送給我了,來了它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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