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孔穎達開口述說理念的時候，他們一時之間也無法找到這回答的弊端。
畢竟，百姓不愁吃穿之後追求地位，是能夠切實看見的。
但之後仙子的話，也讓他們明白了。
這個問題的本質，其實並不是問百姓追求什麼，而是在問他們，問他們希望百姓在不愁吃穿之後，再去追求一些什麼。
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的人，都已經是這些人之中的佼佼者。
大多數的人，都是的猛地發現，自己的回答同樣有弊端。
就算是剛才還很自信的墨回，這個時候，也是冷汗淋漓。
因為他的回答，其實和孔穎達的回答類似。
同樣是要教導百姓。
只不過，並不是教導百姓禮儀道德，而是要教導百姓「兼愛非攻」，也就是墨家的思想。
這麼一看。
比孔穎達所說的，弊端還要更大些，畢竟他自己也清楚，真能夠做到墨家所言者，更是少之又少。
其實他的信心，在於仙人。
他認為在仙人的約束之下，定能實現人人兼愛，天下大同。
可剛才丁香仙子對孔穎達的質疑中，也完全拋開仙人存在。
不然，若有仙人掌控，怎麼可能出現「必生齷齪」這種事情。
這樣，他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
「爾等可還有言？」丁香再是看向其餘人。
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人舉手。
與剛才數十人舉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哪怕李世民，這個時候也是緊緊抿著嘴，皺起眉頭，卻根本想不出什麼好的答案來。
人民所求，先為吃穿，再為名利、地位，這應無錯。
不要說人民。
就算是他，也同樣如此，要不然何必和自己的親兄弟爭個你死我活。
但問題在於。
這個過程中，也是充滿血腥，充滿齷齪。
所以……無解，怎麼看都無解，此時的李世民，竟然也有一種「若是天下之民，皆無需再求吃飽穿暖，則必天下大亂」的感觸。
「看來，爾等所得，只在於此。」丁香的聲音，再次傳來。
一些人已經羞愧的低下頭去。
整個長安，所有精英，全部都在這裡，竟然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而一些人，在心中嘆一口氣。
這其實和他們所預期的一樣。
至元道士就是一開始就沒有抱有什麼期待的人之一，理由他曾經說過，天下有史以來，從來沒有出現過所有人都不用為吃穿用度奔波的情況，也就是說，過去的學識，經驗，在這個問題面前根本沒有作用。
甚至都難以想像這樣的一天，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其中的難度，可以想像。
「此問，其實並不難。」
丁香再次說道，語氣一樣清冷，似乎是並沒有為他們答不出來而失望。
而這一句話之後，所有人，都是再次抬起頭。
略帶震撼的看著這位彷彿是智慧化身的仙子。
因為這聽起來，丁香仙子，準備直接告訴他們答案。
而丁香的確是這樣做的。
她緩緩地說道：「人之所求，首為存活，即吃穿用度，其次，則為安全，此亦為本能，而若是安全無憂，則求地位。」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有些面面相覷。
那不還是求地位。
可剛才仙子明明已經反駁了，還說如果人人都求地位的話，則必生衝突。
但是，丁香的話並沒有結束。
她繼續用那緩慢清冷的語氣說道：
「若得地位，則求自我。」
正在看著這樣一幕的沈逸，不由彎起了嘴巴。
這其實是現代學說中的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
只不過，丁香將「社交需求」和「尊重」這兩樣，合併為地位。
這是符合這個時代的改變，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系統性的了解到「社交需求」的重要性，如果直接說的話，會難以理解，而尊重……有地位，自然會受人尊重。
此刻，所有人，也都意識到了丁香所言重點。
——自我！
人們默默的思索著這兩個字，但是，這是一個在這個時代，從未有人提到過的概念。
所有人都有些迷惘。
可是在迷惘之後，他們卻同樣一個個面帶火熱。
尤其是孔穎達等人。
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仙子已經開始傳大道。
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說不定是連聖賢都未能追求到的，真正的人間大道！
「自我，則為每個人對自身的認知，其中包含身份、喜好、性格，而個人最本質，最強烈的慾望就包含其中。」丁香忽然用上了大白話，因為不這樣，就難以解釋這個概念。
眾人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卻能夠從這樣直白的話語中，清楚的明白丁香仙子想要表達的意義。
「舉例，李世民。」丁香忽然點了李世民的名字。
這讓這位皇帝，嚇了一跳。
不由緊張起來。
「若要說權利，地位，自汝登上皇位起，就已達凡間極致，然，汝可知足而無欲？」丁香問道。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拱手道，「世民……自是仍有慾望。」
這樣當著眾人面前，談論自己內心的慾望。
對於李世民而言，其實極不舒服。
但，眼前的乃是仙人，他也只能回答，更何況，他也有些想要知道，自我究竟是什麼樣含義。
「汝之慾望，乃功、名二字。」丁香直接說道，「汝欲為盛世明君，欲功蓋三皇五帝，欲名傳萬世，可否？」
「……然！」
李世民重重地說道，他低著頭，甚至不敢抬頭看著眼前的仙子。
他有一種自己所思所想，全部被看透的感覺。
成為盛世明君而名傳萬世，這的確是他內心此前最大的渴望，但這種渴望，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恐怕只有他的親信之人，才能夠從他的言行之中感受到一些他心胸之中的野望，但也僅僅是感受些許。
而此刻，就這樣被眼前的仙子直接說出來了。
「此，即為汝之自我！」丁香的語氣略微加重。
李世民一下子抬起頭，難掩自己的驚訝之色。
這就是他的自我？
李世民先是驚訝，隨後，似乎是隱約明白了。
他的自我，就是他內心最渴望的願望，是他這一生最大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