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0章 一口浩然之氣在胸、在心、在神、在魂

「這本來是老闆說的,原話不是這樣,我覺得這麼描述最貼切。」周從文說道,「人么,永遠有惰性,哪怕知道不對,但眼前的生活足以讓自己平平穩穩,就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想法。」

陸天成想起周從文和李慶華的對話,兩人說的話真正有意義的其實並不多,也就那麼寥寥幾句。

他耳朵聽著周從文說話,心裡反覆念叨著屠龍少年最後變成惡龍的那句話。

「周教授……慶華他……慶華他……」陸天成能覺察出來周從文有些不高興,他小聲的想要替李慶華辯解一下。

「我去醫大二院已經半年多了,很想著李主任能找我回去做手術。」周從文很淡然地說道,「他要是想學袖切,我一定會教。如果他有心做更高難度的手術,只要肯學就行。」

「但結果很失望。」

「是不是慶華他為了支持你的工作,把相關患者都轉到醫大二了?」

陸天成知道自己這時候不應該說話。

可是他卻一而再的為李慶華辯解。

周從文側頭,看著陸天成的臉微微一笑,「天成,你認為我缺患者么?或者是刷手術數據的時候缺手段?」

「……」陸天成想起醫療組非人的工作環境,有些茫然。

手術量巨大,大到了要不是周從文給的多、給的足,醫療組瞬間就會崩塌的程度。

手術量巨大,大到了只憑藉一個半醫療組的成員就幹了醫大二院幾倍的工作量。

卻患者么?根本不缺。

周從文想要什麼,陸天成隱約有猜測,只是他很難相信周從文會這麼想。

這些年陸天成認識的所有人,像周從文一樣想的人不是沒有,可他們的所有熱情都被社會磨的一乾二淨。

那種年輕人才會有的東西,叫做理想,只是這東西太容易破碎。

至於李慶華……

陸天成很清楚耗材的利潤,這一點他在人民醫院就知道,所以來到醫大二院後大約知道周從文真心一分錢都沒留,全部下發。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萬萬不能。這種老掉牙的話之所以還能被人記起來是有道理的。

院士工作站的醫療組之所以能高速運轉,沒有動力支撐無法做到。

自己和李慶華當時明爭暗鬥,為的還不是身份地位和錢?

現在李慶華有足夠多的楔切可以做,手術量夯實了科主任的身份和地位,手術量也讓李慶華的生活變的富足。

這就是當年奮鬥的目標。

陸天成覺得周從文有些苛求。

「是不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周從文微笑著問道。

陸天成用沉默回答。

「其實我也覺得不對。」周從文嘆了口氣,「最早遇到老闆的時候,我覺得這個糟老頭子真是很事兒啊。技術水平肯定不用說,他竟然習慣灌輸價值觀,真的很煩。」

「哈哈哈。」周從文說著,哈哈大笑。

回想起上一世剛剛遇到老闆的時候,還真是有點懷念。

「我聽人說過,據說黃老願意灌輸價值觀。」陸天成微笑。

「後來啊,我漸漸的明白老闆的想法了。」周從文沒有打車,而是隨便找了一個地兒坐下,摸出白靈芝,放在鼻前聞了幾秒鐘,才「變」出來打火機把白靈芝點燃。

深深的吸了一口,周從文緩緩閉上眼睛。

陸天成沉默的看著周從文,不知道他要講什麼。

「有一天,我去老闆家吃飯。老闆願意灌輸價值觀,其實師娘也很讓人頭疼。別的師兄弟都不願意去,但我臉皮厚,無所謂。」周從文隱去一些關鍵。

「書桌上,放著毛筆和一得閣,還有宣紙。天成,你猜我家老闆在抄什麼書?」

「……」陸天成一怔。

黃老的手佝僂的像是雞爪子一樣,還能寫毛筆字?

而且這愛好也太文藝了吧,簡直就是傳統的大儒形象。

黃老八十高齡還活躍在臨床一線,和其他老人家不一樣,黃老的思維並沒有因為年紀的增長而被畫地為牢。

他一直接觸著最新的術式,創造著新術式,並且極力要傳播新的術式。

就這,每天回家竟然還抄書?

難道是外科學?陸天成想到這裡,啞然失笑。

用毛筆抄寫外科學,然後當作是失傳的武功秘籍等待有緣人……

「是《左傳》。」周從文淡然說道。

「!!!」陸天成嘆了口氣。

黃老是文化人,《左傳》那種書在陸天成看來根本不是人讀的。

「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

周從文緩緩說了一段極為拗口的話,隨即叼著煙,透過煙霧看見陸天成一臉茫然,便笑道,「這事兒啊,是非曲直有點繞,我簡單說啊。」

「當時我看到老闆抄寫到這裡就頓住筆,沒有繼續寫下去。心裡覺得好奇,就記下,回去找資料。」

「按照我的理解,齊王與這個叫做崔杼的人的妻子有染,後來被崔杼殺掉。」

「……」

「這種八卦,沈浪是最喜歡的。」周從文說著,忽然捶胸頓首,「我應該給沈浪講各種歷史故事啊,為什麼非要在身邊找八卦呢。我真笨啊,真特么的笨!」

這話說的讓陸天成更是一腦門子露水。

周從文哀嚎了兩聲,但情緒隨即恢複。

「不過從前的規矩和現在不一樣,天地君親師么,對吧。」周從文又開始說著。

陸天成知道周從文在說自己從前管祝軍叫師父的事兒,他沒有氣惱,而是有些茫然。

「總之呢,齊王被殺死了。然後史官就記錄下來一句話——崔杼弒其君。所謂青史留名,沒誰願意留下這等惡名,所以崔杼就找史官說,看看能不能改一下。」

「天成,要是你怎麼辦。」周從文問道。

「改啊。」陸天成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嗯,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周從文道,「書里寫,史官不同意,崔杼就把他殺了。然後史官的弟弟接任,也留下崔杼弒其君這句話。」

「……」陸天成無語。

這群人腦子有病么?

「簡單說,接連殺了哥三個,等四弟接任,依舊留下崔杼弒其君這句話。」

「崔杼也沒什麼好辦法,知道此事不可為,只能作罷。」

「等史官活著出門,遇到南史氏。就是書裡面說的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南史氏以為大史一家都死絕了,任由崔杼留下歷史,所以帶著竹簡來求死。」

「……」

陸天成聽周從文講這事兒,心裡更是茫然。

「老闆寫到這裡就停住,我後來琢磨肯定是心潮澎湃。一口浩然之氣在胸、在心、在神、在魂。

可他是個糟老頭子,要注意血壓、心率。」

說著,周從文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

糟老頭子,聽周從文這麼形容黃老,陸天成也很是無奈。

但一想到大史一家死了三位,最後依舊強項,而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陸天成心神有些搖擺不定。

慷慨赴死,這就是傳說中的慷慨赴死。

他知道周從文要跟自己說什麼,但正因為知道,所以陸天成更是不解。

但他知道,周從文在給自己灌輸價值觀!

「我後來想啊,老闆就是想當一輩子的醫生,所以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感觸良多。」周從文淡淡說道,「王陽明,你知道么?」

「知道,最近很流行,和曾國藩的家書一起在書店裡有很多人買。」陸天成道。

周從文盤了盤自己的小平頭,王陽明和曾國藩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流行起來的自己還真不知道。

「陽明心學,不過知行合一。你看大史一家哥幾個就是知行合一;我家老闆,也是知行合一。」

「!!!」陸天成怔住,周從文怎麼又扯到這兒了。

不過仔細想一想,周從文說的似乎有道理。

「老闆就想當醫生,想治病救人,那就做唄,心無旁騖的做。」周從文笑道,「調子起的太高,但沒辦法,我家老闆是註定要名垂青史的那種人。」

「咱們是普通人。」陸天成喃喃說道。

「老闆年輕的時候也是普通人。」周從文道,「不講大道理,咱說知行合一。看著就四個字,可能做到的有幾個?咱在醫學院畢業的時候,心裏面想的大多還是治病救人。」

「可生活畢竟是生活,光治病救人是不夠的。連日子都過不下去,每天回家還要柴米油鹽不是。」

「但你說不管是李主任還是張主任,亦或是我們從前的王成發王主任,哪個不是就停在了柴米油鹽前面。」

「治病救人呢?知行合一呢?」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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