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成一怔。
復方甘草片很溫和，也是鎮咳的好葯。
不過心胸外科雖然說用，卻很少用。外科遇到的咳嗽，都比較重，需要的藥性更強、更猛。而復方甘草片有些溫和，陸天成認為沒什麼大用處。
甚至對於鎮咳，陸天成只相信一種葯——磷酸可待因。
對他來講，復方甘草片吃再多，效果都有限。
「周醫生，你別鬧。甘草片那玩意吃一大把都沒事，我見過。」春曉老闆也認為周從文是在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周從文道，「患者反覆低血鉀，鹼中毒，就是因為吃了這種假中藥導致的。」
「啊！」春曉老闆一怔。
「春曉老闆，你去和患者家屬說，把從神醫那抓的假中藥給停掉就好了。」
「這麼簡單？」春曉老闆半信半疑的看著周從文，想要從他的表情里分辨出一些端倪。
「要不然呢。」
「周教授，為什麼？」陸天成疑惑問道。
在他看來，吃多了葯出現肝腎功能衰竭都是正常的，可要出現反覆發作的低血鉀症、鹼中毒……類似於天方夜譚。
「首先解釋一個概念——假性醛固酮症」
周從文用樹枝在地上寫了一行英文。
「假性醛固酮症又稱腎性瀦留過多綜合征或Liddle綜合征，它是因為先天性腎遠曲小管K、Na交換異常所致之Na吸收增加，K排出過多的腎小管疾病，為一常染色體顯性遺傳的家族性綜合征。」
春曉老闆聽的矇頭轉向，周從文說的是什麼，他一句都沒聽懂。
不光是春曉老闆，連陸天成都瞠目結舌。
假性醛固酮症？
醛固酮這個詞臨床常用，陸天成懂，它是一種增進腎臟對於離子及水分子再吸收作用的類固醇類激素。
可什麼是假性醛固酮症？
周從文雖然詳細的解釋了，但陸天成也沒聽懂。
在這一點上，他和白丁一樣的春曉老闆沒什麼區別。
醫學越分越細，專科醫生對其他科室的病只有大概的了解，很難深入。
像周從文這種妖孽並不多見。
「甘草可阻礙皮質醇和醛固酮在肝內滅活，出現假醛固酮作用，導致低鉀。」
「嚴重低鉀致細胞內鉀外流，肌肉收縮時細胞不能釋出足夠鉀使血管擴張，導致骨骼肌供血不足，肌細胞內ATP耗竭、缺血性壞死致橫紋肌溶解。」
「甘草片具有醛固酮樣作用，還能引起血壓高。這樣的病人最易誤診，詳細的病史詢問很重要。」
周從文說完，看了看春曉老闆，又看了看陸天成。
兩人一般模樣。
「給你們舉個例子吧。」周從文哈哈一笑，他知道單純的、枯燥的醫學知識是最好的催眠葯。
不說春曉老闆，連陸天成這種老臨床都對甘草誘發的假性醛因酮症沒有認知。
自己要是再說純理論，怕是兩位都要打瞌睡。
「我……家老闆曾經見過一個患者。」
「是帝都912的黃老么？」春曉老闆插話問道。
周從文點了點頭。
「我知道，聽人說了。現在三院的醫生一說起你，就說你走了狗屎運，家裡祖墳被雷劈，黃老……」
說著，春曉老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這話當著周從文說，的確有點不妥。因為剛剛太興奮說錯了話，春曉老闆相當不好意思。
周從文卻沒在意，而是笑了笑，「一個51歲的男患，因為健康原因要戒煙。」
「……」
陸天成和春曉老闆都愣住。
不是說什麼醛固酮么，怎麼扯到戒煙上去了。
但他們倆沒有打斷周從文的話，而是專心的聽。
「戒煙後3個月，因腹痛3天，納差、嘔吐、腹瀉1天就診於社區醫院急診科。自訴近期有口乾、多飲，但是無多尿及四肢乏力癥狀。」
「納差是什麼意思？」春曉老闆不懂就問。
「所謂『納』指『胃納』，『納差』意指食量減少。在中醫範疇中歸屬於脾胃病，由多種原因導致。」
「哦哦哦，你們醫生好多話說的都像是黑話。」春曉老闆笑道。
「還有好多呢，先聽我講故事。」周從文道。
「當時入院檢查，生命體征平穩，就是血壓高。平時呢，患者也沒有高血壓病史，認為是腹痛導致的。患者的肚子也沒事兒，按起來不疼。」周從文盡量用春曉老闆能聽的懂的話講述。
「和眼前的患者一樣，那個患者也有低血鉀症。入院診斷是胃腸炎、低血鉀症。但入院後腹痛緩解，血壓卻還在170以上。」
「那可是夠高的。」春曉老闆喃喃說道。
「怎麼？你的血壓也高了？」
「沒有，前段時間有一個哥們中了10萬塊錢，因為太興奮當場高血壓腦出血。」春曉老闆嘆了口氣，「幸好我這兒距離咱們三院近，第一時間送來搶救，開顱做手術，十萬塊錢沒打住。」
「……」周從文沒想到春曉老闆的生活這麼豐富。
陸天成無語。
他都開始動了心思在春曉老闆這兒買彩票。
「我繼續。」周從文道，「因為血壓一直高么，所以懷疑醛固酮增多症的可能性大，予以血清醛固酮、腎素活性、皮質醇化驗及腹部CT檢查。」
「但沒什麼收穫，他們醫生也不知道遇見了什麼罕見病，所以找老闆來會診。」
「黃老怎麼說？」陸天成來了興緻。
幾乎一模一樣的病例，都是高血壓、低血鉀、鹼中毒。但考慮應該不會是是甘草片導致的，所以他很好奇黃老會怎麼辦。
「詢問病史，老闆坐在床邊和患者聊了很久。我家老闆，抽了一輩子的白靈芝，都腌入味兒了，患者就一直吃糖。」
「最開始老闆也沒在意，戒煙的患者吃糖都很正常，但他後來發現這糖有個名字——甘草味黑色果凍豆。」
「我去！」陸天成驚訝，「甘草味兒的糖竟然也不行？」
「人家是貨真價實的。」周從文笑道，「的確是甘草做的，味道可不是工業添加劑。患者一天吃50顆，於是就吃出事兒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