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啊，你說你都不夠丟人的。」溫主任坐在一邊和耿主任聊著。
雖然身邊有肝膽和院里的一些醫生來看望耿主任，但溫主任依舊實話實說，一臉鄙夷。
「老溫，我的手術你看了么？」耿主任來不及還嘴，做意氣之爭，而是追問道。
「看了。」溫主任道，「你都不知道，黃老和周從文的手術配合那叫一個好。這麼說吧，你能想到的最牛逼的配合，都趕不上人家手術做的十分之一好。要不然手術快呢，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息肉已經剝離下來了。」
溫主任說著，撮了撮牙花子。他也真是有些遺憾，還想看看黃老的水平，但看也看了，還是從頭看到尾，卻啥都沒看出來。
「嗯？」耿主任一怔。
「我跟你講，腸鏡下進去，黃老和周從文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把黏膜剝離，基本都沒出血。我是說真的，這手術要是讓你做，別說腸鏡下，就算是直視下做你都未必能做的有黃老好、做的有黃老快。」
耿主任半信半疑。
雖然溫主任在質疑自己的能力，可患者就是自己，他當然希望手術做的簡單幹凈。
「沒出血？老溫，你可別瞎說。咱是干外科的，不出血怎麼可能呢。」耿主任抓住了一個破綻問道。
「嗨，我就是一個形容。剝離那麼大的一個息肉出血量也就3毫升，那叫出血么？」
「……」耿主任結語。
3毫升的出血量還真就不叫出血。
而且3毫升只是一個估算值，以耿主任的經驗來看，基本上屬於看到了一點點紅色，然後手術就結束的範疇之內。
只是溫主任描述的這些已經超出了耿主任理解的範疇。
「老耿啊，你還記得楚院士剛來建立院士工作站，我跟你說你要當心被搶業務的事兒么。」溫主任笑眯眯的舊事重提。
「瘤子」他看過了，溫主任覺得良性可能性大。但連黃老都直接認可，說肯定是良性的，那還有什麼好想的。
借這個機會打打趣也是好的。
溫主任記仇，一直記著當時耿主任不屑一顧，說胃腸鏡只能做檢查，沒辦法做相關的治療的那些個話。
耿主任卻沒注意溫主任的揶揄，他一皺眉，「老溫，要真是良性的……不行，我得去病理科。」
「喂！」溫主任見他要從床上下來，連忙拉住，「你剛做完手術，還要禁食水，別低血糖了。」
「沒事，我去看著點。」耿主任急匆匆地說道。
「我覺得還是去內鏡室，看一下手術過程才是。」溫主任笑道，「你呀，是不是都急懵了？」
「！！！」
耿主任真的是急懵了，被溫主任一提醒才意識到自己做事情的順序。
他先給病理科打了一個電話，說是段主任已經把技工攆到一邊，正在親手切標本做蠟塊。
這塊最早要12-24小時才能有初步的診斷，去了也是白去，段主任肯定不會在這兒陪著熬三天三夜。
去看看手術過程，耿主任想要下去。
雙腳剛一沾地面，腿一軟，差點沒摔在地上。
「小心點。」溫主任連忙一把扶住耿主任，招呼人推輪椅進來，「你說你身體虛的，基礎麻醉都扛不住，還每天叫囂這叫囂那的。」
溫主任一邊鄙視老友，一邊推著他去內鏡室翻看黃老用內鏡留下來的影像資料。
和介入導管的手術不一樣，一般胃腸鏡的影像都不保存。
但這是新術式，而且耿主任認為自己是惡性腫瘤，所以術前特意叮囑留影像資料。
來到內鏡室，沒想到楚院士和內鏡室一彪人馬都在。
「耿主任沒休息？」內鏡室主任見溫主任推著輪椅進來愣了一下。
「來看看黃老的手術，學習一下。」耿主任這時候變的客氣起來。
內鏡室主任馬上回想起這位剛剛在術間里嚎哭的樣子。
他是職業的醫生，一般不會笑場，除非忍不住。
剛剛老耿的那副模樣像是烙印一般留在內鏡室主任的腦海里，他覺得自己能笑一輩子。
耿主任也來不及糾纏，他自己手動輪椅向前，湊過去看手術過程。
楚院士很貼心的把錄像調到最開始的位置，耿主任目不轉睛的看著屏幕上的影像。
他幹了一輩子普外科、胃腸外科，手術雖然說不上出類拔萃，但全國排進前二百沒什麼問題。
屏幕上出現的操作把耿主任舊有的認知全部打碎。
在從前，這麼大的東西，哪怕是息肉，為了預防惡變也要切腸道。
可是黃老和周從文的手下，一點點剝離腸道黏膜，兩人配合默契，動作熟練的一塌糊塗。而損傷，微乎其微，禁食水幾天，喝幾天粥就可以。
患者受到的影響，幾乎為「零」。
出血，是外科手術無法避免的，但隨著技術水平的提升可以盡量避免。
在視頻里，耿主任驚訝的發現就像是老溫描述的那樣，出血少到令人髮指。
鉗夾、凝血，雖然不知道哪個鉗子是黃老操作，哪個是周從文操作，但耿主任確確實實的認清楚一個現實——ESD對自己來講是新術式，可是對黃老和周從文來講，不知道做過多少台，熟練的一逼。
切緣明確，息肉被「連根拔起」，沒有殘留。
都不用看病理，耿主任就確定這玩意肯定不會留下什麼後患就是。
「手術，做的真好。」楚院士看完後又一次的感慨。
眾人無語，尤其是耿主任，他心裡也是這麼認為的。
即便黃老、楚院士、周從文都看走了眼，但是手術做的特別徹底，保留腸道的同時把那個東西徹底剝離，並沒有留下後患。
耿主任長出了一口氣。
「老耿，當時好像是你說能用腸鏡切腫物的話，你就把腫物全都吃進去。」內鏡室主任開玩笑道。
「……」耿主任看著取出來的腫物，啞然無語。
自己說過么？好像沒有吧。
真的說過？
在此之前，耿主任是千千萬萬的沒想到內鏡竟然能切腫瘤，而且還這麼簡單而乾脆。
腸道保住了，「息肉」被連根拔出，耿主任的世界觀碎了一地。
這，就是新技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