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遙的父親表情從來都沒變過，面帶微笑看著周從文，聽他講述。
哪怕價值幾千萬的沉香變成贗品，似乎也無法觸動他的神經。而周從文最後的那句話，依舊打動不了他。
就像這根木頭並不屬於他一樣，袁清遙的父親毫不在意。
周從文一直在注意袁清遙父親的表情，這位的確不簡單，至少現在看，他不是暴發戶那麼簡單。
「下一張片子更典型。」周從文把第五張片子插到閱片器上，手裡的原子筆指著影像說道。
「這裡，呈現出筆直的切割形態，注意我手裡原子筆所點的條形低密度影。
按照客觀數據來講，這裡的CT值約-987Hu，簡單說，提示是空氣。」
聽到周從文「圖窮匕見」說到空氣，身著中式對襟長衫的老者臉都黑了，烏雲密布。
就像是……周從文刨了他家祖墳，而且還在棺材板上撒了泡尿一樣。
「正常木頭生長不會出現如此多的空氣，而且分布在不同密度間的間隙中。」周從文看了一眼那位老者，繼續淡然解釋道，「當然，我不是植物學專家，對沉香、沉香木以及最近賣的特別昂貴的木頭、古董也沒什麼研究。」
「只是就事論事，只是按照CT影像來告訴大家我看見了什麼。」
「周醫生，隨便說。」袁清遙的父親笑了，他的情緒沒有絲毫變化，但眼睛裡有欣賞的目光流露，「我在家總聽清遙說什麼影像分析，我聽不懂，但知道有最後的診斷。」
周從文聽他這麼講，好感大增。
本來自己就是把這塊木頭當作是患者，分析完片子後肯定要給診斷的。
而袁清遙的父親提早一步說出來。
這人，有點意思。
「還是剛剛說的那句，我不知道木頭的圖像什麼樣的。
但是按照我的理解是——同一根木頭，無論如何生長，木頭質地差距不會非常巨大。
或許這就是沉香和沉香木之間的區別？
而且看片子，的中心和邊緣密度差距太大，差距約1500Hu，中心的密度原子序數遠高於邊緣密度。」
「要說沉香的密度低，那怎麼解釋中心的空氣影呢？」
周從文臉上露出職業性的微笑，緩解尷尬的氣氛。
「下面，我說我的『診斷依據』。」
「定位像看，條形低密度影及方方正正的形態，像似手工切割的痕迹。」
「中心高密度影內見散在大大小小氣泡狀低密度影，考慮小空氣影。」
「所以我的結論是——這根木頭並不是天然生長的，而是後期人工拼接出來的。」
「是不是假貨……我不太清楚。即便是，做的也很精彩，是高手。」周從文道。
「啪啪啪~」袁清遙的父親雙手拍在一起，「周醫生，精彩！」
「袁叔客氣。」周從文微笑，卻沒解釋什麼。
「假的就是假的，不過我找過專家做了分析，物件肯定有些年頭。」
「C14么？」
袁清遙的父親笑了笑，沒有回答周從文的話。
「我說說我的想法，周醫生您看對不對。」袁清遙的父親說道。
周從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塊木頭肯定是木頭，但是表皮是木頭，而中心是拼接的另外一種木頭。
其中灌注了大量的稍高原子序數的液體或流態物質，比如說樹脂、水泥或者就是凝膠類的物質，所以中心有大量氣泡、邊緣接縫處有氣體。」
周從文笑了，難怪袁清遙的智商、情商都很高，他父親的理解能力只是驚鴻一瞥，就讓人驚訝。
他甚至說出水泥這類的物質。
其實周從文還以為袁清遙的父親也不甘心被騙，自己給自己找借口來著。
「最後採用手工方法處理了表面，至於結論，呼之欲出。」
「不說也罷。」
袁清遙的父親最後說了四個字，作為收尾。
的確，不說也罷。
「周醫生，諮詢您一個問題。」
「袁叔，請講。」
「您認為索斯比的鑒定會用到CT么？」
「我覺得會。」周從文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至於這根木頭是誰送的，為什麼要冒著在索斯比拍賣買來的名頭，和周從文沒關係。
「那我知道了。」袁清遙的父親很淡然的站起來，「這些片子我能拿走么？」
「可以。」
袁清遙連忙上前收攏所有的片子，裝到袋子里。
「那就這樣？」周從文看著袁清遙的父親。
握手，告辭，袁清遙的父親走的乾淨利索。
身著中式對襟長衫的老者腳步虛浮，很明顯周從文的解釋給了他一個巨大的、致命的打擊。
等送走他們，肖凱臉上的笑容已經綻放。在他看來，周從文講解沉香CT片子並且給出診斷的過程，牛的一塌糊塗。
「周教授，厲害。」
「還好，就是看張片子而已。」
「那個老頭簡直太沒禮貌了，一直在挑釁。」肖凱笑道，「簡直是自尋死路。」
「呵呵，話不能這麼說。」周從文道，「這種人很常見，身邊就有。」
「嗯？」
肖凱一怔，周從文周教授這是要開啟黃老的灌輸價值觀的行動了么？
不過作為大管家，作為捧哏的存在，肖凱馬上問道，「怎麼講，周教授。」
「說與時俱進這四個字其實並不為過。」周從文道，「王成發不接受胸腔鏡，就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他們不接受新時代機器的檢測方式，也會失敗的。老一輩的經驗，和CT影像和其他科技手段對比，還是略差一點。」
「……」
肖凱沒想到周從文話鋒一轉，竟然又回到醫療上。
「心胸，不接受介入手術，嘿。」周從文搖了搖頭，「看看未來能不能有轉機吧。」
「從文，你可真敢說。」沈浪打斷了周從文的感慨，「袁清遙家老爺子知道這是假貨，我還以為他會惱羞成怒呢。」
「看你說的。」周從文哈哈一笑，「要是人家心裡沒數，能折騰來醫院，非要給一根木頭做CT？」
沈浪、肖凱等人還真就沒想到這件事。
加上他們之前看見袁清遙的父親從容、淡定的表情及語氣，忽然有了別的認知。
正說著，周從文的手機響起。
「藤主任，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