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換瓣的患者這個位置是紅白交界，剪掉狹窄的三尖瓣，順著紅白交界的位置下剪子就行。
紅色和白色的交界地帶，是瓣膜與心臟天然的分界點。
紅色是心肌，白色是腱索等等，很好辨認。
可是十幾年前，黃老已經順著紅白交界把狹窄的三尖瓣剪掉。
現在三尖瓣底部的位置因為術後水腫、黏連、機化，組織結構和教科書上描寫的完全不同。
而且這裡可以說是每一台換瓣手術、每一個病人的解剖結構都不一樣。
和當時一次手術的時候術者的手法有關係，也和患者本身的恢複有關係。
總之，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局面。具體要怎麼做，全看術者的水平，沒有統一的定論。
二次換瓣為什麼讓很多術者畏之如虎？原因就在這裡。
至於周從文面對的情況……楚雲天看得清楚。紅白交界根本不存在，三尖瓣下面紅白色交織，似乎在對膽大妄為的術者挑釁。
關鍵是心臟還在跳動著，一張一合，繼續提升手術難度。
「在從前，心臟手術被認為是禁區級別的手術，小楚你知道為什麼么？」黃老倒不緊張，而是說起了一個老掉牙的梗。
楚雲天沒有嘲笑黃老，而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是因為心臟在跳動，增加了手術的難度。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醫生無法完成手術。」
「嗯。」黃老道，「現在的技術基本克服了這個困難，能不做停跳手術肯定不做。周從文，你覺得怎麼樣？」
說著，黃老的話題轉到周從文的身上，沒有切換的直接問道。
「應該沒問題，我覺得還好。」周從文很輕鬆的回答道。
楚雲天驚愕。
但他知道以既往周從文的手術完成度而言，做二次換瓣手術的難度應該不大。
哪怕是胸腔鏡+心臟不停跳，周從文應該也能完成……吧。
可他說的太過於輕鬆，讓楚雲天心裡很不舒服。
要是開胸手術的話，可能一個小時會解決問題；但換做是腔鏡手術，哪怕心臟停跳，楚雲天覺得自己也要1個半小時……2個小時才能做完。
而周從文面對著一直跳動的心臟，竟然說的這麼簡單，哼！
楚雲天心裡冷哼一聲。
周從文只是和自家老闆說了一句話，隨後腔鏡剪刀、電燒順著戳卡送進去，和鄧明鄧主任一同手術。
電凝切開，鈍性遊離，出乎楚雲天的意料，周從文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彷彿他根本不擔心會損傷患者心肌似的直接開始一邊遊離一邊切斷瓣膜根部。
為什麼這麼快，難道這台手術他做過？楚雲天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幻覺。彷彿周從文並不是第一次做這台手術，患者亂亂糟糟、不屬於正常解剖結構的位置，他都瞭然於胸。
楚雲天雙側瞳孔再度縮小，針尖樣大，用正常劑量的阿托品都沒辦法讓瞳孔散大。
因為他懂，所以驚愕到了極點。
周從文的速度不快，但沒有絲毫猶豫，彷彿他能從冥冥之間看到十幾年前自家老闆做手術的時候留下的痕迹。
順著這道痕迹，周從文慢條斯理的遊離、切斷。
這是什麼情況？
楚雲天雖然有周從文冥冥之中能「看」到黃老十幾年前手術的想法，但他知道，這只是一種想法，根本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之中。
誰能清楚的記住十幾年前一台手術的細節？
哪怕是自己，也把第一台手術、第一台胸外科手術、第一台心外手術的細節忘的一乾二淨。
更何況十幾年前的手術根本不是周從文|做的，而是站在他身後的黃老主刀完成的。
即便是換黃老上來，估計也不會對曾經的手術有記憶。
這，怎麼可能！
黃老看到這裡，微微點了點頭。
「周從文，挺順利的。」黃老淡淡說道。
「還行，老闆您的手術習慣一直都沒變，所以我的手術簡單了很多。要是換野路子出來的做換瓣手術，估計這塊我要謹慎謹慎再謹慎，沒這麼順利。」
周從文的回答簡單而乾脆，從側面印證了楚雲天的一個想法——周從文的確能「看」到十幾年前的手術！
其實不是看到，而是周從文深深了解自家老闆的手術習慣，再把自己帶入進去，假設是自己做一次手術會怎麼辦。
周從文不是第一次手術的術者，卻又在冥冥中成為了十幾年前手術的術者。
這種感覺極為古怪，一瞬間，楚雲天的腦子像是要裂開了似的，頭疼欲裂。
這就是取針手術的默契么？楚雲天一瞬間想到不久前在梅奧診所做的那台手術。
黃老與周從文宛如一人的操作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楚雲天默默的看著周從文的手術。
熟練？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熟練，而彷彿是靈魂互換，黃老有了一個年輕的身體，正在親自做著十幾年前自己換瓣的二次手術。
感覺莫名古怪，但楚雲天竟然有那麼一個瞬間相信這種感覺竟然真實存在。
很快，周從文便切斷三尖瓣前瓣以及後瓣根部，保留隔瓣。
黃老點了點頭，背著手從高腳凳上下來。
楚雲天一怔，但轉念就想到手術最難的地兒已經被周從文一蹴而就，黃老的確沒什麼好繼續看下去的。
可自己要怎麼辦？是跟著黃老走，詢問一些技術細節，並且適時的道歉好呢，還是要繼續看周從文|做手術好呢？
楚雲天瞬間開始猶豫起來。
周從文的手術做的並不快，一板一眼，宛如教學手術，乾乾淨淨、清清楚楚。
這才是最難的，楚雲天明白。
有的術者手術做的快，但是給人一種慌亂的感覺。但周從文不是這樣，每一步都很清晰，遊刃有餘。
到底是看手術好呢，還是跟著黃老出去好呢？
楚雲天開始糾結。
不過他的糾結只在一瞬間，黃老並沒有離開手術室，而是背手站在器械護士的身邊。
「第一次跟胸腔鏡下的換瓣手術，很緊張吧。」黃老溫和問道。
「……」楚雲天這回是真的無語。
黃老怎麼有心思和器械護士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