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周從文的人情

周從文下了飛機,韓處的身影在人群里若隱若現。

「韓處,辛苦。」周從文微微彎腰,快走兩步走出接機口,滿面笑容的伸出雙手。

韓處好像是撒了氣的皮球一樣,笑得圓乎乎的臉上滿是褶子。

他熱情的和周從文緊緊握手,宛如多年不見的老友。

「周教授,客氣了不是。」

「我就是問問咱們醫院碰到這種事兒的時候是怎麼個規矩,沒想到您還親自來接我,這話怎麼說的。」周從文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有些事兒還是當面說更方便。」韓處笑呵呵地說道,「周教授,餓了吧。」

「走,隨便吃一口。」周從文看了一眼,天都快亮了,很不好意思地說道,「也不知道現在……可能咱倆只能吃豆漿油條嘍。」

「我早都安排好了,這個時候不好吃太油膩,但也不能吃豆漿油條不是。」韓處道,「上車,一邊走一邊說。」

韓處長對自己有巴結,這點周從文很清楚,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人家對自己客氣,自己要還十分回去才是。

而且還是先說正事兒。

沈浪撿了一個孩子,這事兒在上一世根本不存在,周從文也不知道醫大二院對這種事情是怎麼個處理方式。

遇到類似的事情,每家醫院的處理方式各不相同。

所以他給韓處長打電話諮詢,卻沒想到這位大半夜不睡覺直接來迎接自己。

「周教授,是這樣的。國家有規定,每年必須要救治一定數量的窮困人口。但您也知道,財政撥款就那麼多,現在國家也不富裕,用錢的地兒多。」

韓處長上車之後和周從文說起來這件事情的始末原由。

「哈哈哈,韓處。」周從文大笑,「說正事兒,我又不是老古董,你這些話還是放到會上說。」

「我知道,這不是習慣性的解釋兩句么。」韓處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咱們醫院每年都要和縣級醫院溝通一下,找幾個輕症患者來治病。有指標的,輕的還行,花得少。太重了的話……院裡面也扛不住。」

「哦?」

「現在醫院的賬上還有一千萬左右的醫療費用的款項沒撥下來,咱也沒辦法。」韓處道,「所以找幾個輕症患者把數據完成,大家臉上都好看就行。」

「那這種孩子呢?」周從文問道。

「這裡面有事兒,我平時不……不敢碰。」韓處右腳輕點剎車,側頭看了一眼周從文。

他是真怕周從文這位血氣方剛,知道一些內幕事情後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殺將過去。

那後面有多少事兒,涉及多少利益,連自己都特么不敢了解過多。

周從文太年輕,要是不管不顧的一頭衝上去,下場可想而知。

雖然周從文不怕,了不起人家直接去912,但畢竟可惜。

「韓處放心,我只關心眼前的這個孩子。都說大路不平旁人鏟,咱也不是旁人不是。」周從文會意,馬上給韓處吃了一顆定心丸。

「被遺棄的,主要是老人和孩子兩種人。」韓處長略微安心,但他還是準備把話說明白,以免周從文衝動。

「老人是最頭疼的,把人給治好了,送民政部門,很多又給咱們退回來。真特么的!」

韓處說著,特別不高興的罵了一句。

「哈哈哈。」周從文又笑了,似乎在嘲笑韓處長的狼狽。

「類似的事兒,您說怎麼辦。」韓處長嘆了口氣,「沒辦法,只能逼的我和周邊各地市縣的關係好的不要不要的。就為了這事兒,我每年得多喝二十頓大酒。我有一半的胃潰瘍、反流性食管炎,都是因為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喝出來的。」

「辛苦。」周從文認真說道。

「的確很辛苦,周教授,我給您舉個例子。」韓處說道,「去年你們心胸外科收了一個車禍的患者,急診手術,患者當時是無名氏住的院。術後恢複的還行,但沒人照顧,他也沒錢。」

「心胸外科當時住院總每天訂飯的時候給老人訂一份飯,算是讓人活下來了。」

「呵呵。」周從文知道這種事兒的結局,但他什麼都沒說,靜靜的聽韓處講故事。

「按說咱們做的仁至義盡了吧,治病救人,還供吃供喝。說的大一點,這就是活菩薩。」

「的確,誰都挑不出毛病。」周從文也認可這事兒。

「可是出院指標到了,患者死活不走,裝瘋賣傻。」韓處淡淡說道,這種事兒他經歷的多了,早已經激不起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沒辦法,張友給我打電話問到底怎麼辦,被我臭罵了一頓。」

「哈,您還真罵張主任啊。」周從文笑道。

「當然,什麼屁事都往醫務處推,他自己就不能解決?當我醫務處是糞坑么?張友特么的一呲牙,我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韓處鄙夷說道。

周從文心裡想,其實就是個糞坑,韓處這是鮑魚之肆不聞其臭。

「張友還來找我,我當時正準備檢查臨床病歷,我告訴張友,他把這事兒處理了,我就高高手給他省省心。要是他讓我不高興,至少一年之內,我都讓他不高興。」

「嘿。」周從文搖頭,韓處這人相當有趣,「張主任呢?」

「患者是下面青龍山蓋家屯的,一個五保戶,也不知道怎麼弄的來省城卻出了車禍。」韓處長道,「張友又不是沒有人脈,憑什麼來找我。」

「他後來找縣裡,喝了一頓大酒,下到鎮里,找到鎮長,又喝了一頓大酒。」

「……」周從文對喝大酒這種事兒無法認可,但他也知道基層的事兒不喝酒還真就辦不成。

「搞定之後張友要了一台120,拉著患者和鎮長直接回蓋家屯。」

「醫院好吃好喝,啥也不用做,這特么是養老院么!」韓處長氣憤地說道。

「沒辦法,張主任也算是能辦事。」周從文淡淡說道。

「臨床主任只要不是那種書獃子……咱醫大二院一層層篩選出來,哪還有書獃子的活路。」韓處長道,「每個主任都是人精,一個個粘上毛比猴都精。聽他們叫苦,就是想讓醫務處背鍋。」

這話說得是真的,周從文很清楚這一點。

在醫大二院能當上主任的人,肯定都有一套,差點的早都在同齡人的競爭中被篩掉。

「張友把事情解決,後來有一個醫療糾紛我花了很大力氣給他擺平。」韓處長說道,「我就是不願意喝酒,年紀大了,和20多歲不一樣嘍。」

「老人沒人願意要,我知道,那孩子呢?」周從文聽韓處長說完八卦,便繼續追問道。

「孩子不一樣。」韓處長正色說道,「新生兒那面只要有棄嬰……媽的!」

說著,他又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周從文曉得韓處長這是半真半假的做戲。

他早就對類似的事情不縈於懷,但為了讓自己知道輕重緩急,還是要無實物表演一下下。

但要說這種情緒都是假的,那倒也未必。

「對棄嬰的病情,他們了解的比我還快,真他媽的。」

「誰?」周從文問道。

韓處長沒說話,沉默了幾秒,也沒回答周從文的問題,繼續說道,「棄嬰病情不重、沒有後遺症的話就會有人找上門,說要收養孩子。」

「您呢?怎麼回覆的。」周從文笑吟吟的問道。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肯定是孩子的病治好了就送民政部門,然後送去社會福利院。

那面要是出問題,和咱沒什麼關係。我就是醫大二院的醫務處長,能把自己手頭一畝三分地搞定就很不錯了。」

「說的是。」周從文點頭,「話說棄嬰的話,病情一般都很重吧。」

「還好,有一些是年少無知的小姑娘生的。」韓處說著,嘆了口氣,「你就說說,現在的家長什麼都不讓孩子知道,小毛孩子一個個懂個屁啊。」

「咱年輕的時候生理課上還有個插圖,現在呢!」

周從文嘿嘿一笑,「咱」這個字,可是擔不起。

而且2003年還算是好的,真到了未來,連奧特曼都屬於違禁生物。

「很多女孩兒,尤其是高中、大學的女孩兒,懷孕了自己都不知道。有的把孩子生到廁所里,有的……周教授,我給您說件事兒,真特么的嚇人。」

「怎麼?」

「有一次我喝多了,半夜去急診科點滴。在他們主任辦公室躺著,一邊點滴一邊睡覺。」

「納洛酮還算是好用。」周從文湊趣說道。

「我半夜醒了酒,憋了一泡尿。不願意麻煩護士,再說也不方便,就自己拎著點滴去衛生間。出門,轉彎,走到衛生間門口,我看見一個穿著……」

韓處長說著說著,回憶到當年的場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周從文沒打斷韓處長的回憶,看見了什麼,那還用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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