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脾氣我喜歡。」肖凱道，「醫生么，我見過的脾氣基本都比較軟，領導說什麼是什麼。」
「呵呵，讀書讀多了絕大多數人就這樣，也可以理解為沉沒成本太高。」
「周教授您還真是……熟悉王成發。」肖凱摸了摸鼻子，苦笑，「醫院遇到這種人，頭疼的厲害。」
「哦？」周從文饒有興緻的看著肖凱，等他解釋。
「我們醫院普外科就有個醫生。」肖凱知道周從文下了狠心，自然不會為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老幫菜出頭，隨便就把話題扯開，「屬於那種心黑手辣的人，我一早就看他不順眼。」
「怎麼個程度呢，比如說給年輕人用喹諾酮類的抗生素，還特么是超量用。基本在他手裡，收進來的患者就是三聯抗生素，這都是常規。」
「那是挺黑的。」周從文淡淡說道。
「我覺得吧，這種人都有病，不是形容詞，而是真的有病。」肖凱道，「周教授您就說，三聯抗生素常規用，這人不缺錢吧。可你知道么，他沒別的愛好，除了攢錢之外就喜歡偷東西。」
「呵呵，這是心理疾病，走路不撿錢就算丟。」周從文笑道。
「對！您這個形容是真貼切。」肖凱道，「我進修前，一直琢磨著找他麻煩。但他家裡人比較厲害，屬於我們市醫療圈子的老人，我收拾了幾次，都被人來說清把大事化小。」
「結果他自己出事了。有一天我接到分局的電話，說是讓我去領人。我去分局一看，竟然是他！」
「原來是他沒事兒閑的，去超市的時候順了兩包速食麵。」肖凱嘆了口氣，「我是真不理解，這種有錢、有勢的年輕人怎麼就連去一趟超市都要順不值錢的速食麵呢。」
「後來呢？」周從文問道。
「後來我把他領回去了唄，不過這是個好機會！」肖凱道，「藉機停了他的職，說情的人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畢竟偷東西這種事兒怎麼都好說不好聽。」
「也扣不了多久，早晚還得出來禍害人。」周從文道。
肖凱知道周從文的意思，嘆了口氣，「盡我所能唄，臨床上的害群之馬是真多。用一組抗生素，我覺得是正常的，三組太過分。」
周從文知道這也不是自己能解決的問題。
醫生每天996，甚至要做比996、007還要重的工作，投入還少，這都是明裡暗裡的一種平衡態。
只要不過分就行，肖凱說的這位，明顯做的太過。
「沒想到王主任竟然也有這種癖好，一個大主任，真是不至於。」肖凱感嘆道。
「他和你說的情況不一樣，王成發屬於壞。」周從文給王成發定了性。
在肖凱心裏面曾經認為周從文回江海市是為了人前顯貴，在老同事、老東家面前留下一個傳說、一個神話。
可周從文呢？
人家是手裡拎著刀，笑眯眯的回江海市的。哪怕是自己一直在他身邊，都沒注意到、也沒預料到周從文要做什麼。
直到最後周從文耳語那幾句，肖凱才意識到屠刀的凜冽寒光。
出手就是蹲三年，王成發的編製是沒了，退休金什麼也別想。
這三年要想不太遭罪，家底至少得空一大半。
周從文是真狠啊！
笑裡藏刀？肖凱並不這麼認為。
其實周從文還是採取了一個相對被動的方式來做這件事，如果王成發不偷用於前線的口罩，那什麼事兒都沒有，頂多唇槍舌劍、硬懟王成發兩句。
但王成發自己不爭氣，怎麼能偷東西呢，肖凱百思不得其解。
陸天成聽周從文這麼說話，心裡百感交集。
要是和祝軍鬧翻之前，他肯定會對周從文的話特別不屑，認為周從文沒良心。即便老主任千般萬般不對，也是師父。
可現在陸天成沒理由、沒借口這麼說、這麼想。
自己已經和祝軍徹底撕破了臉皮。
但下一個念頭就是——那些老主任真的是師父么？
像今天王成發的所作所為，的確讓人十分不齒。
劉迪要去前線，兇險萬分的地兒。周從文帶回來一批3m口罩，算是給劉迪上了一層保險，盡量保他能活著回來。
可王成發非但不幫忙，還釜底抽薪，陷劉迪於危險之地。
王成發和祝軍的做法有什麼區別么？畫餅、過河拆橋、自私自利。
想著想著，陸天成有些迷茫。
他工作十幾年形成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破碎，讓他無比恍惚。
這次和師父祝軍撕破臉皮，也是陸天成無奈之舉。連自己要去進修祝軍都不同意，橫豎要擋著，有這種師父么？
不是師，更談不上父，那叫師父還有什麼意義呢。
「天成。」周從文回頭看陸天成，「你基礎好，起點高，去了之後抓緊時間習慣。」
「哦，好的。」陸天成迷茫中應了一聲。
「我那面的做事習慣可能和你從前不一樣，不過沒什麼太特殊的，聽肖院長的就行。」
「好。」
陸天成還能說什麼，周從文說一句他就應一句，那種寄人籬下的辛酸感滿溢。
曾經周從文就是江海市小醫院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醫生，現如今的錯位感讓陸天成有些不適。
雖然說之前擔心的各種事兒都化為虛無，李慶華親自把自己介紹給周從文，而周從文也沒和自己擺架子，但陸天成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來到省城，周從文直接去醫院，肖凱帶著陸天成找房子、簽合同安排住宿。
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肖凱完全沒有讓陸天成出一分錢，全部墊付。
陸天成就跟做夢一樣，其實肖凱又何嘗不是。
「天成，明天一早電話聯繫，我帶你去醫院。」肖凱說道，「明天有25台手術，可能比較忙，你先別著急，多看就行。」
「好。」陸天成習慣性的應了一聲，但隨即怔住，「肖院長？」
「啊？」
「您剛才說什麼？我聽錯了吧，明天有多少台手術？」陸天成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肯定不會是25台。
「的確是25台手術。」肖凱笑呵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