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於我們日常工作細節，還有幾樣事情需要注意。」
周從文三句話不離工作，這些大家早都習慣，並且陳厚坤就屬於這種人，並不覺得意外。而肖凱么，老油條一根，周從文說什麼是什麼，他是絕對不會反駁的。
「我們接下來要完善的細節是術後感染這一塊。」
「一鳴，你記錄一下。」周從文道，「第一，手術前夜對患者進行全身沐浴，或者肥皂或消毒液擦拭。」
周從文話音剛落，彭一鳴還沒來得及反應，肖凱就從手包里拿出眼鏡盒，戴上花鏡。
他手包里還有一個小筆記本和原子筆，一併取出來。
一應裝備俱全，把周從文都看怔住。
肖凱拿出聽大院長、市裡領導作報告的姿態，戴著老花鏡認認真真的記錄周從文說的話。
周從文心生感慨，能當上副院長的人還真是不簡單。
也不知道鄧明鄧主任今明兩年當上副院長後，會不會也戴著老花鏡，做謙卑態，聽院長在上面啰嗦著各種不著調的話。
「第二，在大部分手術時，在手術室內應用以酒精為主的消毒液進行消毒。」
「手術室里亂七八糟的消毒液我們不用，這一點要是有阻力，我去和麻醉科主任交涉。」
周從文很認真地說道。
「周教授，這是……」肖凱疑惑。
他剛工作的時候手術消毒是碘伏、酒精脫碘等等。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現在已經有更省心的消毒液。
但那些消毒液的共同點是——昂貴。
「和貴不貴沒關係。」周從文也是老臨床，肖凱心裡想什麼他一清二楚，「也不是斷了麻醉科的財路，只是用酒精消毒，術後感染的幾率大幅度降低。」
「還有這個說法，我回去和我們麻醉科說一下。」肖凱戴著老花鏡，把周從文說的事兒記下來。
「第三，對於非糖尿病患者，術中術後應該保持血糖穩定，目標血糖小於200mg/dL就可以。換算一下，就是11mmol/l，完全可以減少術後感染可能。」
「第四……」
「第五……」
「第六……」
「第十八，在正常肺功能患者，如進行全麻氣管插管。在手術中和拔管後立即予以較高濃度的氧氣。」
周從文說完，看了一眼肖凱。
肖院長並不是有實物表演，而是老老實實把自己說的這些都記錄下來，看樣子他還準備著回去仔細研究，變成能在臨床推廣下去的條款。
帶著老花鏡的肖凱像是狼外婆，周從文心中大笑。
「周教授，還真是詳細。」肖凱見周從文說完，他微微低頭，眼睛從老花鏡上看過去，和平時的那位肖院長不一樣。
「嗯，有些事兒咱們醫療組不做。」周從文道，「麻煩肖院長繼續記一下。」
「嗯。」肖凱心裡越來越感興趣，但他沒說話，扶了扶老花鏡，準備好記錄。
「第一，術後應用抗菌敷料和傷口感染無關。現在、未來，臨床出現抗菌敷料，我們醫療組一概不用。」
「……」肖凱無語。
抗菌敷料，一聽就是正經東西，可是在周從文這兒說卻變成了毫無用處的、騙人的玩意。
不過他沒提出反對意見，而是老老實實的記錄。
「第二，任何手術都沒有必要使用塑料手術貼膜，不管其有沒有抗菌成分。」
「手術貼膜，我最是討厭不過。」周從文道，「不管誰來做工作，就告訴他們是我不同意用的。」
「好。」肖凱記下這一條後，在前面打了一個重點號。
手術貼膜現在已經進入臨床，很多科室都在用。但既然周教授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那就不用好了。
「我不喜歡塑料，尤其是做手術的過程中，戴了一層、兩層無菌手套已經很煩了，還要有塑料袋的嘩啦嘩啦聲，尤其不喜歡。」
「第三，在清潔和清潔—污染手術時，關腹後不需要給予額外的抗生素，即使有引流的情況下也不需要。另外，缺乏循證證據證明，術中追加使用抗生素能夠預防手術部位感染。」（注）
「周教授，臨床都在這麼用，按照您的說法，是都沒用么？」肖凱越來越詫異，他的筆似乎也隨著周從文的講述越來越沉。
「嗯，都沒用。」周從文很肯定地說道，「這些無用功可以簡化掉，讓手術的步驟、過程更簡單、清晰、明了。」
「那我記下來了。」
周從文的一番話讓在座的醫生們都有點懵。
術前術後應用抗生素，那不是應該的么？
從邏輯上來講，多用抗生素再怎麼也能降低感染幾率，可周從文卻說沒屁用。
不用就不用，醫療組也不指著抗生素吃飯，省一步算一步。
沈浪有些疑惑，這和掙錢沒什麼關係，而是一種常規。
比如說胸腔沖洗，有錢的用頭孢、用二三四代頭孢沖。沒錢的，用科里備的慶大黴素沖，不用洗一下，總覺得術後會感染。
周從文掰著手指頭說了一大堆，彭一鳴像是雕塑般坐著，肖凱充當秘書，把周從文所有的話記下來。
老辣的副院長和臨床年輕醫生的區別太大，周從文越來越覺得肖凱的存在是必須的。
這和重視不重視自己的話有一點點關係，但周從文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找存在感。
他需要的是自己說的話馬上就能執行下去。
這一點，年輕醫生做不到，陳厚坤也做不到，肖凱是最佳人選。
回憶起第一次見面肖凱給自己講述他被老院長連拉帶打的經歷，周從文知道這位已經被按在地上摩擦過了，圓潤好用，屬於難得的人才。
沒想到肖凱竟然還有這麼大的用處，這對周從文來講是意外之喜。
「肖院長，我明天要回一趟江海市，你陪我一起回去？」周從文最後說道。
……
註：這段我查找資料的時候也很吃驚，貼膜、抗生素，都是臨床常用的，竟然是無用功。
是在丁香園找到的資料。
援引自——
〔1〕Berríos-Torres S I，Umscheid C A，Bratzler D W，et al.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guideline for the prevention of surgical site infection.JAMA surgery，2017。
〔2〕Lipsett PA；MHPE；MCCM.Surgical Site Infection Prevention——What We Know and What We Do Not Know.JAMA Surg.2017 May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