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有這麼寫的？」韓處長正在開會，他一臉怒氣的拿著一本病歷，口水噴出一米開外。
「今天烏雲密布，倒春寒來襲，外面下起了一場小雪，主任和患者、患者家屬親切交談，驅趕走了寒意。」
「這特么寫的都是什麼玩意！這叫病歷？！」
韓處長一字一句的念完後破口大罵。
階梯教室下面坐的所有人雖然噤若寒蟬，可一聽到這麼不靠譜的病歷，還是有人一下子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韓處所在的場合一般都會很嚴肅，除非沒忍住。
「胃腸外科孫主任。」韓處揚了揚手裡的病歷，「這上面有你的簽名，你來給我解釋一下，當時你看見這份病歷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一個五十多歲、乾瘦乾瘦的醫生站起來，手和腳都不知道放在哪，一臉的悔恨與茫然。
韓處這是明知故問。
病區的病歷按照規定主任必須要簽字才能出科，然後病案室歸檔。
可大主任誰又有時間去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病歷呢？
外科是每天手術從早做到晚，八小時工作別說是住院總、帶組教授、臨床醫生，連科室大主任都會超。
至於內科，對病歷審核的還算是詳細，可大主任更多的是糾正用藥的錯誤。
做完手術、改完葯之後能看一眼患者就算是負責任的好醫生，至於病歷么，交給實習生或者進修醫生去寫好了。
甚至連簽字都不是科室主任親手簽的。
但這些都屬於「潛規則」，可以做，但絕對不能說。
如今韓處長把事情抖出來，是真的被氣懵了，一點都不留情面。
胃腸外科昨天有一名患者猝死，患者家屬不認可，當時封存病歷。
結果韓處長趕來處理的時候看見這個，當時他毫不猶豫答應患者家屬所有要求，不到8小時把問題解決。
不問究竟，不管患者是醫療事故導致的死亡還是病情太重導致的死亡，韓處完全沒給患者家屬打官司的機會，花錢了事。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一幕。
「孫主任，說說吧。」韓處長用手拿著病歷，陰冷的目光彷彿鷹隼一般看著胃腸外科的孫主任，下一秒就要一口啄上去似的。
「我……他……這個……那個……」孫主任結結巴巴的說著一些無意義的詞，不斷用手擦著額頭的冷汗。
「按照病歷里的描述，真是其樂融融啊。」
「病歷是誰寫的？」韓處長隨即問道。
最後面一陣騷動，一名戴眼鏡、臉色白皙的小男生被不情願的推搡出來。
「實習生？」韓處長問道。
小男生哪裡能受得了這一幕，「哇」的一聲哭出來。
「出息，有點爺們樣。」韓處長鄙夷地說道，「有臉寫，就不要哭。寫病歷的時候想什麼呢？還其樂融融，昨天你看見死亡的患者了么！你看見患者家屬了么！你看見大院里的農用車上拉著三四十個壯漢了么！」
「你特么看見他們帶的傢伙了么！」
韓處長一句比一句緊，一句比一句急，說的孫主任腿發軟，說的實習醫生一口氣險險沒憋過去。
實習生哪見過什麼死人，昨天患者猝死的時候他正好在病區奮筆疾書，寫沒人寫的病歷。
一份大病歷45分鐘，一份首程15分鐘，查房都是胡亂編的，然後自己冒充大主任和住院總簽字。
患者家屬叫醫生，他急匆匆的趕過去，親眼目睹一個「好端端」的人開始抽搐，直到死亡只用了3分鐘。
當時實習醫生就被嚇的六神無主，加上今天韓處長一臉殺氣的拿著病歷說事兒，他差點沒當場大小便失禁。
別說解釋，實習醫生根本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患者滿頭銀絲，你特么寫這玩意幹什麼！」韓處長隨隨便便又找出一句荒謬的話。
但看見實習醫生一臉懵逼，也不想繼續罵下去。
還沒參加工作的孩子心裡承受能力弱，真要是被自己罵的羞愧交加從樓上跳下去……
韓處長也沒辦法解釋。
他沖著孫主任勾了勾手指。
孫主任這種臨床的老油條臉皮厚，不使勁罵怕是觸動不到他內心深處。
「孫主任，您來一下。」
聽韓處長用「您」這個詞稱呼自己，孫主任咧嘴想要笑，結果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說說吧。」韓處長道，「事情已經解決，我也知道患者的猝死和病歷沒關係。」
他的語氣很溫和，似乎在給孫主任找補。
「患者是胃穿孔、腸道穿孔，一肚子大便，送來的時候已經是感染性休克狀態。這種患者能活3天，已經算是你們牛逼了。死，是大概率的事情；活下來，是小概率的事情。」
「是是是，韓處長您說得對。」孫主任也委屈。
自己掏糞掏了4個小時，差點沒被熏死在手術台上，可患者死了，患者家屬不認可，自己怎麼辦。
「我哪裡懂臨床，我早就脫離臨床十幾年嘍。」韓處長微微一笑，聲音旋即拔起，「可你特么就不能盯著點病歷么！」
「就這病歷，拿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患者家屬不認可，可以走衛生廳，可以走法院，最多是一萬塊錢人道主義協助。可你特么看看病歷！」
韓處長驟然提高的音量像是一道炸雷，滾滾而來，把孫主任嚇的打了一個哆嗦。
「醫院哪有不死人的。」韓處長冷厲的看著孫主任，「就算是技術事故，我也認可。那是咱們技不如人，以後加強就行。可你看看你們寫的病歷，三令五申都說到狗耳朵里去了？！」
孫主任的臉色變的慘白，韓處長這已經是指著鼻子罵娘。
可正當他被氣的渾身發抖的時候，韓處長的手機響起。
韓處瞥了一眼手機，剛要掛斷，手指猛然一頓。
「張主任，你到法蘭克福了？」韓處長的語氣忽然變的極為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種種角色相互切換之間順暢無比，彷彿韓處長正在悠閑的喝下午茶。
「你說什麼？！」韓處長的聲音猛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