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你說的花開花落是什麼？」李慶華在周從文耳邊小聲問道。
「鼻竇炎、哮喘、嗜酸性粒細胞增高、瀰漫性肺間質改變、大量散在的斑塊影，主任你看像不像馬賽克？」
馬賽克……李慶華也掃了一眼片子，的確有那麼一點像。
「斑塊影邊界較清晰，下肺稍重，並且有『緊實感』。看患者的影像，如果說是腫瘤的話總覺得哪裡不對。但要是患者有鼻竇炎的病史，或許是韋格氏肉芽腫也說不定。」
周從文說的話李慶華開始還能跟得上思路，但越到後來就越聽不懂。
至於韋格氏肉芽腫……這麼陌生的診斷讓李慶華微微迷茫。
李慶華當年為了學會看片子還特意蹲在CT學過一段時間，進修的時候本來想去CT室蹭一蹭，可人家不讓他進去，算是很遺憾的事兒。
很多稀奇古怪的診斷李慶華都知道，至少比一般的胸外科醫生知道的多，但是韋格氏肉芽腫這個診斷他卻沒有任何印象。
看孫主任的表情，李慶華知道周從文「猜」對了。
「從文，你這……」李慶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周從文笑了笑，「我開始也以為是滿天星的肺癌，聽患者抽鼻涕還有哮喘，忽然想到韋格氏肉芽腫了。」
李慶華苦笑，他忽然想到和黃老吃飯的時候，周從文與黃老像是在做遊戲一樣講述經歷過的病歷，相互交流，簡單而隨心，彷彿類似的事情做過很多次、很多年一般。
他們不浪費任何一點點時間，這種習慣已經滲入骨髓、血脈之中。
不遠處的孫主任一臉迷茫，讓患者、患者家屬等一會，他轉身回來。
「小周，患者沒看過，但你一說我仔細琢磨了一下，的確像是鼻竇炎。你是……你是怎麼考慮的？」
「韋格氏肉芽腫。」周從文很肯定地說道。
「需要做什麼檢查？」
「需要做免疫方面的檢查，挺多的，咱們三院、江海市都不全。」
孫主任表情古怪。
「可以診斷性治療。」周從文淡淡說道，「糖皮質激素和環磷醯胺，5天左右複查CT，花不了多少錢。」
這時候孫主任必須考慮的除了診斷、治療外還有患者家屬承擔的費用。
如果說是癌症晚期，自己強行把患者留下花費天價醫療費用最後人還是走了，患者家屬臨走的時候肯定不會給自己鞠躬，到時候指著自己鼻子罵一頓都算是他有禮貌。
不過激素和環磷醯胺還真就不貴，5天時間似乎也能承受，孫主任開始琢磨周從文說的方案。
可以試一試！
雖然孫主任不信是韋格氏肉芽腫這種診斷，在他的印象里肉芽腫屬於增生，鼻竇炎還可以考慮，肉芽腫怎麼會長在肺子里呢。
不管有多少疑惑，都需要孫主任現在、立刻、馬上拿出一個決斷。
房間里肺扭轉的患者、身後自己忽略了鼻竇炎癥狀的患者以及便宜的治療方案讓孫主任的心思活動。
的確有點冒險，但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萬一呢？
如果周從文說的是真的，把患者放走的話，他大概率要死。不是病死，而是被嚇死。
孫主任實在硬不下這顆心放患者出院。
「我試試，你把……」
「孫主任，你讓患者先回去，我看看病歷、化驗單的。」周從文很冷靜地說道。
患者和患者家屬一臉懵逼的折返回病房，孫主任帶著周從文去看病歷和化驗單。
周從文看著很隨意的翻了一遍化驗單，隨後在一張病歷紙上寫下治療方案。
潑尼松1.0-1.5mg.kg-1.d-1；給予環磷醯胺每天口服1.5-2mg/kg。
很簡單的一行字，簡單到孫主任有些迷茫。
「就這？」
「夠了。」周從文給了孫主任一個微笑，「5天左右複查一個肺部CT，花開花落么，很快。」
「……」
「……」
孫主任和李慶華怔怔的看著周從文。
算了，孫主任最後還是捏著鼻子認了周從文的話。
萬一有用呢？萬一是自己誤診呢？
反正也不貴，試幾天搏一個希望也是好的。
見孫主任應下來，周從文這才放心，和李慶華回病區。
路上，周從文說道，「主任，這周陳老師來做手術之後我想請幾天假。」
「哦？和你女朋友出去玩么？」李慶華雖然心裡差異莫名，但臉上沒有任何錶現，微笑著問道。
「回趟家，昨天折騰一夜，忽然想家了。」周從文實話實說。
想家。
李慶華的家在江海市，他沒有周從文這種感覺。
不過他已經張口了，李慶華也不可能反對，而且周從文說得很清楚，周末陳教授來做手術，等慢診手術結束他再請假。
估計是趁著兩次手術的間歇期回家看看。
人之常情么。
「從文，有時間多陪陪女朋友，現在和從前可不一樣嘍。」李慶華說道。
「你那時候有時間陪？」周從文問道。
「沒有，但十幾年前醫生可是鑲著金邊的。你知道那時候姑娘們找對象挑什麼職業么？」李慶華直接繼續說道，「醫生、老師、司機。甚至極端一點的，老師這個職業都不算。」
周從文哈哈一笑，傳說中拿手術刀的、握方向盤的么。
可誰知道若干年後私家車的擁有率那麼高，握方向盤成了苦力。而那手術刀的天天走在刀尖上，心力交瘁。
「嗯。」周從文點了點頭，「我帶女朋友一起回去。」
想到柳小別，周從文眼前滿滿都是她坐在樹上的樣子。要說像樹懶的話，她才有這個潛質。
……
周從文離開了，但孫主任卻陷入沉思。
不能莫名其妙的用藥，他整理了一下周從文說的事兒，先去安撫一下患者，扯了個小慌，說是請教自己在帝都的老師看看能不申請特效藥物，隨後開始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打出去。
電話費很貴，尤其是長途電話，打的孫主任心都在滴血。
花了一百多塊錢電話費後，孫主任終於得到了一個模糊的答案——周從文說的好像是對的。
那就試試。
不過孫主任怎麼都不肯相信5天的時間就能看見什麼花開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