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你看一眼醫囑，還有什麼需要改的么？」周從文似乎並不知道王成發心裡在想什麼，拿著醫囑本像是一名普通的小醫生似的溫順問道。
王成發掃了一眼，有關於心肺功能用藥方面的事兒他一頭露水，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醫囑本上的字，王成發都認識，可那些葯外科基本不用，他就算是想改也改不動。
如果是從前，王成發不會有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自從那天被周從文當著全科人的面把教科書拍在面前，讓自己看看什麼是量入為出之後，他就謹慎了許多。
「小李，我覺得沒事，你看一眼，畢竟你們麻醉科接觸的多。」王成發掃了一眼，把醫囑本交給麻醉師。
「王主任，我看過了，挺好的。」麻醉師見沒有想像中的劍拔弩張，也鬆了口氣，站起來笑嘻嘻地說道，「患者的情況已經平穩，用呼吸機再帶著喘2-3天估計就能好。」
王成發點了點頭，把醫囑本放到辦公桌上，彷彿不經意一般拿起病歷。
周從文沒有記錄。
是沒時間，還是不想往死了得罪自己？王成發有些疑惑。
但一想起來下班的時候自己飛揚跋扈說的那些話，王成發就心裡發虛。
自己倒是可以不認，但病歷是要歸檔、保留很長時間的。
一本兩本也就算是，要是本本這樣……這都是暗雷，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炸。
關鍵是省里、市裡、院里會抽風一樣下來檢查病歷，看見這種病歷會怎麼想？
他腦海里想了很多事情，但表面上不動聲色，沒有試圖「激怒」周從文，而是緩緩走回主任辦公室。
見王成發離開，麻醉師壓低聲音笑道，「小周，原來你是開玩笑啊。」
「嘿嘿。」
「開玩笑就好，別和主任鬧的那麼僵，對你沒什麼好處。」麻醉師語重心長地說道。
「嗯。」周從文漫不經心點了點頭，「文波哥，你寫著，寫完夾病歷里就行，我去看著點患者。」
「還要去床頭？」麻醉師問道。
「唉。」周從文嘆了口氣，「科里的護士都沒見過類似的患者，年紀太小，沒啥經驗。我不盯著心裡發虛，睡也睡不好。」
這話說得……麻醉師覺得每個字都對，但仔細一想，整句話都是胡說八道。
科里的小護士不懂，王成發也不懂，就你懂？
周從文也沒陪著麻醉師，他不知道自己一句無心之言已經對麻醉師造成了僵直效果。
回到小監護室繼續看護患者，之前在門外說三道四的患者家屬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在誇王成發，說他敬業，醫德高尚。
王成發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沉思了很久。
腎衰竭的患者做了透析回來後已經是後半夜了，可周從文的病歷寫的沒有絲毫破綻，自己一大早就過來，他拿著病曆本站在自己面前用數據打自己的臉。
而這次周從文卻沒寫病歷。
應該不是不能，而是周從文服軟了，知道以小醫生的身份挑戰主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王成發心裡想到。
要不然給個台階，大家就這麼下來？王成發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了，畢竟回頭仔細想想，下班的時候拔管的確有些不妥。
他服軟了
他軟了
那就這樣，自己先別找周從文的麻煩，反正日子長著呢。
王成發就這麼在辦公室里坐了兩個小時，中間看了一次患者，走的時候又看了一眼患者。
患者狀態平穩，雖然有氣管插管很難受，但患者還是相當配合。因為他知道自己離開呼吸機就要死，那種瀕死的感覺患者不想再經歷一次。
……
……
第二天一早，王成發來到科室。
他假裝不經意的打量周從文，這貨沒有任何異常，見面之後還滿臉笑容的和自己打了一個招呼。
王成發也沒第一時間就看病歷，那樣的話顯得心虛。和小醫生面對面，他不想露怯。
交班、查房，正常流程走下來剛剛回到醫生辦公室，周從文忽然問道，「王主任。」
聽到周從文的聲音，王成發的心猛然一緊，心臟開始出現室上速，一股子瀕死的感覺籠罩全身。
來了！
他來了！！
他真的來了！！！
「疑難患者、急診大搶救要有討論記錄，咱們是現在討論還是等過一會？」周從文接下來淡淡地說道。
周從文的語氣平淡，好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
可是這句話像是一把匕首，抵在王成發的心口，已經有血滲出，落在心包腔里，開始影響到心臟的跳動。
沈浪和劉迪隱約聽到槍炮的隆隆聲，沈浪很清楚周從文的脾氣，他默默的向後退了半步，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劉迪疑惑的問道，「討論應該是死亡和慢診手術術前才需要吧。搶救？沒聽說過。」
「病曆書寫規範第33頁第5行。」周從文微笑看著王成發，回答劉迪的疑問，「一般搶救不用討論，疑難病歷的搶救需要。」
「疑難？不難吧。」劉迪還是不懂，自言自語的問道。
「應該是疑難病例，你說呢王主任？」周從文臉上依舊滿滿的笑容，溫暖和煦。
王成發嘴裡發苦，心包腔的積液量又多了一些，心臟跳動有些困難。
周從文這人真是討厭，給台階也不下，一定要蹬著鼻子。而且蹬著鼻子也不上臉，就在那蹬著鼻子，等你翻臉。
關鍵是自己還特么不能翻臉！
昨天是自己說要拔管的，那時候懟了周從文兩句的確很爽，但現在就遭到了報應。
王成發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煩躁，沉聲說道，「不用。」
說完，他揮袖轉身就走。
周從文似乎想到了這一點，他也沒追纏王成發，而是抱著病歷坐到桌前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周啊，沒想到外科的要求比內科還嚴格，我在內科就沒寫過疑難搶救討論。」劉迪還雲里霧裡，根本沒搞清楚狀況。
沈浪拉住劉迪，示意他別多說話，看著周從文的背影心中無奈。
自己能做的就是躲遠點，今兒這事兒肯定沒完，別崩自己一身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