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星之大海

命輪開始越來越快的轉動。當來雲荒上的那些人風流雲散、各自奔赴前程時,在遙遠的西海上,深水港邊簇擁著一行黑袍的人,靜靜地看著面前湛藍色的大海。

那裡,有一道銀色的光劈開海波,在水底來回穿梭,靈活地調轉和折回,快得不可思議,一轉眼就彷佛織成了一道網,滿眼都是銀色的波光。然而,雖然來回穿梭,海面上卻沒有激起哪怕一絲的波紋,亦無聲響,就像是一條巨大的深海魚類在悄無聲息的游弋。

岸上的人們在高台上看著,都不自禁地點頭讚歎。

這樣龐大的機械,卻如此靈活自如,可以與游魚媲美,完全超越了螺舟,甚至超過了這整個時代的機械力水平。那是接近神的創造……就如同千古之前那個智者大人一樣!

最後,那一道銀光重新靠岸,靜靜停在了港口下十丈深的水下。在岸上眾人的注視中,有一物從其中分裂而出,緩緩浮出水面,卻是一個銀白色的球,直徑一丈。在浮出海面後,啪的一聲打開,裡面居然是一個小小的艙室,坐著一個冰族的軍人。

那個人站起身,對著台上為首的老者深深行了一禮:「閭笛參見諸位長老。」

巫咸傾身向前:「情況怎樣?」

「一切都如大人預期那樣,冰錐運行良好。」那個叫閭笛的軍人戰甲上有雙頭金翅鳥的標記,銀色徽章,顯然是滄流軍團里少將以上的軍官,「機械磨合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操縱靈便,驅動力充足,隨時可以啟程。」

「哦……那就好。」巫咸鬆了一口氣,露出了釋然的表情,低聲喃喃,「那麼說來,現在只差那些孩子了——織鶯呢?」

身後立刻有人回答:「巫真已經去了繭室,很快就會帶神之手過來了。」

巫咸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再度垂下眼睛,注視著自己掌心的那一個水晶球——晶瑩剔透的球里折射著光華,一縷縷細小的煙霧在其中盤旋,細細注視能令人目眩神迷,彷彿是有無數的幻象凝聚在內。

然而只看了一眼,沉穩如首座,也忽然變了臉色。

「慕容雋!慕容雋怎麼了?」巫咸驀然回首,厲聲喝問,「我不是剛剛傳令給牧原少將,讓他暫時放過慕容雋么?為何他的血會忽然消失了?」

「屬下不知。」旁邊的人噤若寒蟬,只有身後的巫姑發出陰陽怪氣的桀桀笑聲,道:「依我看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那傢伙死了,要麼就是這個咒術被破了。」

「不可能!這世上沒有人能解開這個禁咒。」巫咸咬著牙,忽然間將水晶球用力砸碎在地上——在那一塊水晶碎裂的瞬間,裡面忽然散逸出了無數奇怪的東西,一縷一縷,灰白色裡帶著淡淡的紅,在日光下發出了一聲詭異的嘶叫,轉瞬扭曲著化為飛灰。

一切快得不可思議,然而,巫咸卻用肉眼看到了一切,一個一個細數著裡面消失的魂魄。

不……不。的確少了一個!

「被禁錮在結界里的血為何會忽然消失?」旁邊的巫朗沒有巫姑那樣幸災樂禍的脾氣,也覺察出了不對勁,蹙眉,「要知道首座大人的禁咒天下還從未有人能解開,就算是空桑白塔女祭司也不能!」

「說不定是慕容雋知道辦砸了大事,畏罪自殺了。」巫姑桀桀怪笑,「他可能想不到首座大人還會對他網開一面吧?所以不等赦令到,就嚇死了?」

「不可能!」巫咸斷然搖頭,「慕容雋不是這種人,絕不會自尋死路。」

「那就奇怪了……」巫朗喃喃,「到底是怎麼了?」

「不過,如果慕容雋沒死,難道首座真的就準備這樣放過他了么?」旁邊負責軍事的巫彭開口,面容冷肅,「那小子在我們面前誇下海口,卻完全搞砸了,不但沒有如計畫那樣一箭雙鵰殺掉空桑一帝一帥,反而讓白墨宸順勢登上了權力的頂峰!如今西海的戰局……」

然而,首座長老卻抬起手來搖了搖,阻止了他的話。

「取他性命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已經於事無補。」巫鹹淡淡道,「慕容雋是個人才,如果我們只為懲罰泄憤而真的取走他的性命,實在有些暴殄天物——讓慕容雋活著比讓他死更好一些,這些利弊,你們將來會明白。」

聽到巫咸如此說,周圍幾位長老拈著蓍草,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在這個元老院里,巫咸無疑是元老中的元老,資歷最深,術法造詣也最高,多年來執掌滄流帝國的政局,一直沒有人敢於反對。然而,或許是隨著年齡的增加,如今的他也是越來越剛愎自用了,在一些重大事務上獨斷獨行,幾乎不過問其他長老的一件。

特別是他最近的一系列決定,引起了其他十巫暗地裡的不滿。

二百石黃金不是一個小數目,在如今西海戰場吃緊的時候更加顯得重要——然而,巫咸卻力排眾議接受了慕容雋開出的這個條件,將一半的國庫費用撥給了那個野心勃勃的中州人。這個賭注下得不可謂不大,只可惜到最後還是功敗垂成。

在這樣的時候,巫咸不但沒有引咎自責,居然還替對方開脫?

元老院眾人心中都有些不平,然而相互看了看,卻誰也不肯出來當出頭鳥,第一個質疑巫鹹的決定。要知道巫咸執掌元老院多年,靈力高絕,積威之下誰敢攖其鋒芒?

「那麼,如今首座打算怎麼安排後面的事情?」最後,負責軍事的巫彭終於開口,「雲荒那邊既然解決不了白墨宸,那麼,估計很快西海戰局又要惡化——要知道如今空桑人暫時不發起進攻是因為主帥離開了陣前,若是等到他一回來……」

「當然不能等到白墨宸回來!」巫咸蹙起了雪白的長眉,冷冷,「明天日出之前,我們就要發起全面的進攻!」

「什麼?進攻?」巫彭和旁邊的長老都吃了一驚,「我們現在只剩下不到五架的風隼了,兵力也只有對方的一半。這種情況下,首座還要我們首先發起進攻?」

「是的。日出之前必須要主動進攻空桑人防線,」巫鹹的語氣不容置喙,「要撥出最精銳的部隊,讓羲錚率領征天軍團所有力量天一黑,就立刻主動出擊——同時,你率領鎮野、靖海軍團的主力撕裂空桑人的防線,直取白墨宸的旗艦!」

「這……」巫彭和其他十巫都面面相覷。

「不要太吃驚,我並沒有瘋。」彷彿知道同僚們內心的疑慮,巫咸總算是破例多解釋了一句,「這次出擊,其實不是為了求勝,而是為了——」他抬起手,指了指靜靜地停棲在深海里的冰錐:「讓巫真能帶著神之手們穿過空桑軍隊的封鎖,順利去往雲荒!」

「冰錐?」十巫一震,恍然。

「是的。我曾經和你們說過,神之手計畫雖然龐大,卻需要更大的犧牲來配合。你們忘了么?」巫咸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空桑戰艦,眼神冷肅,「冰錐那麼大的機械,要穿過空桑人長達三百里的海上半包圍防線,不可能不被驚覺——除了發動一場突襲來掩蓋,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不得不暗自點了點頭。

——原來,出動千軍萬馬,也不過是為了給冰錐保駕護航?

雖然知道神之手計畫的重要性,然而巫彭還是有些猶豫:「保證冰錐順利突破空桑人防線前往雲荒固然重要,可是我方現在兵力薄弱,全因空桑軍隊目下保持守勢才能維持這個均勢的局面——如果一旦主動出擊的話,很可能會……」

「很可能會一戰而潰,反而被空桑識破了我們的底氣不足,是么?」巫咸替他說完了底下的話,花白的長眉挑了一下,「放心,如今白墨宸已經離開前線返回了雲荒,鎮守中軍的是副帥玄珉。這個傢伙是天生的保守派,沉穩有餘、冒險不足,他一定會固守白墨宸臨行前的命令,全面防守,擊退我們攻擊便不會冒險再追擊。」

「可如果他萬一追擊……」巫彭低聲,「我們會一夕覆滅!」

「是,的確沒錯。但我們必須要賭這一次!」頓了頓,巫咸望著深海里的冰錐,喃喃:「而我們需要的,也只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混戰而已——只要半個時辰,冰錐便能帶著神之手穿過布滿了空桑人軍隊的海域!」

巫彭沉默著,然而神色還是有些不安。首座長老說的自然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卻是要拿成千上萬的戰士性命來冒這個險!

彷彿看出了對方的猶豫,巫咸盯了主帥一眼,轉過頭看了看所有的長老,提高了聲音,「各位,神之手計畫我們已經進行了六十多年,整整三代人!——除了派出神之手摧毀命輪、捏碎空桑人的心臟之外,我們無力回天。你們難道還想留在這裡坐以待斃,等著空桑軍隊攻破津渡海峽,登陸本島么?!」

片刻,元老院長老們沉默著,沒有人反駁。

是的……必須要主動出擊,摧毀命輪!這九百年來,他們冰族始終沒有停止過對重返家園的渴望,一次一次地試圖返回雲荒。好幾次,當雲荒內政出現動蕩的時候,他們幾乎就成功了——然而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保護著那片大地,每一次他們試圖喚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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