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四海獨尊吾中華 第2415章 受天世運之帝王皆賊

百歷十二年,這是一個多事之秋。

天氣漸漸轉涼,京城的百姓跟往常一般勤勞地忙碌,但都感受到今年的秋意比往年明顯要濃厚許多。

自那場災情之後,朝廷便取消了六日一次的早朝。

百歷帝更是以病重為由,卻是不見任何人,亦不再任何公開場合露臉。即便是要親自會見外賓,亦由百安公主女扮男裝所代替。

哪怕有官員對百安公主假扮皇上的事情有所非議,但都沒有膽子站出來捅破此事,亦沒有能力捅破此事。

林晧然終究已經掌握這個王朝十幾年之久,哪怕有官員已經心向順王朱翊鈞,但卻連跟林晧然底下官員叫板能力都不具備。

當然,這個世界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

儘管朝廷有意隱瞞點金樓那一場刺殺,更是將救援的動因歸咎於林晧然營救兒子,但當時在場的觀眾有不少倖存者。

這些人不僅目睹了百歷的真容,而且還猜到亢無極暗害皇帝一事,甚至小公爺張維賢親眼目睹皇上在那場刺殺中喪生。

雖然在公眾場合沒有人敢捅破這個事情,但在私底下事情卻是不斷發酵,都在討論朝廷隱瞞皇上身亡的企圖。

「此事恐怕並非空穴來風,皇上定然遇害了!」

「林相爺選擇隱瞞皇上之死,卻不知意欲何為?」

「不管其中有何緣由,下一任皇帝必屬順王朱翊鈞!」

……

京城的百姓通過不同渠道得知實情,最初還在爭論百歷是否遇害,而後慢慢地將關注點轉移到新皇帝的人選上。

這終究還是一個封建時代,哪怕林晧然將華夏帶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一些人仍舊擺脫不了君臣的思想觀念。

按著一貫以來的世襲原則,現在百歷過世,由於他至於沒有生下龍子,故而作為其兄長的順王朱翊鈞成為第一合法繼承人。

亦是如此,一些官員和鄉紳意識到皇位更迭,便紛紛造訪中軍都督府同知李偉,意圖巴結這一位未來的國丈爺。

一時間,這個原本平靜的京城起了一絲波瀾,底下更是暗流涌動。

禮部現在掌管著天下的輿論,通過各地的分支機構間接控制著各地的媒體,毅然是後世中的宣傳部。

時任禮部尚書的陳經邦是林晧然的得意門生,意識到這個消息持續發酵會造成什麼不利的影響,不僅百歷駕崩的消息瞞不住,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將會投靠順王。

面對著不受控的輿論走向,他便是來到內閣首輔值房拜見林晧然。

「公望,坐吧!」身穿蟒袍的林晧然正在審閱著立法會剛剛草擬上呈的《憲法》,卻是頭亦不抬地詢問道。

陳經邦迅速坐下,便開門見山地道:「師相,現在不僅僅是京城,各地都在討論皇上去世的消息!我們要不要發文進行澄清,且嚴令禁止地方討論此事呢?」

「為什麼要禁止呢?」林晧然的視線離開桌面那份草擬的憲法,顯得不置可否地反問道。

陳經邦猜測這是老師在考核於他,當即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師相,若是我們不對這種言論進行澄清和禁止的話,肯定會有越來越多人擁護順王,導致順王的實力不斷壯大!」

「此事不需要進行澄清和禁止,暫且由著這個消息繼續發酵吧!」林晧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顯得高深莫測地道。

陳經邦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師相,這……怕是不妥吧?」

按說,現在出現這種不利的輿論,不論是老師要自立為皇,還是計畫用百安公主假冒皇上,亦或許採用其他的方法,都應該對這種不利的輿論進行控制。

偏偏地,這位歷來算無遺策的老師對這個不利的輿論並不打算干涉,此舉無疑給順王藉機坐大的機會。

一旦順王朱翊鈞的勢力坐大,加上他確確實實擁有繼承皇位的名分,屆時問題恐怕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此事為師有分寸,按我的去辦就是了!」林晧然知道陳經邦的顧忌,但還是堅持自己的做法道。

「弟子遵命!」陳經邦不知老師打什麼主意,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去。

即便林晧然為著天下人畫出了「法治」的前景,但人終究是自私的動物,毅然還是希望繼續維持著人治的體制。

隨著百歷身亡的消息持續發酵,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投向順王朱翊鈞。

一位因造謠生事被朝廷罷免的御史,帶著自己的行李匆匆離開京城,但將山西平陽府定為了他的下一站。

一位因中飽私囊而被朝廷查處的地方知府,攜帶著錢財和家眷投奔順王府,毅然將所有財物獻給順王朱翊鈞。

一夥被官兵逼得走投無路的山賊頭領,帶領著自己數百名兄弟到了平陽府地界,向順王遞交了投誠帖。

……

朱翊鈞自從被分封到平陽府,卻無時無刻不想著重返京城,回到那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坐上那個本該屬於他的皇位。

現在得知亢無極已經成功刺殺百歷,偏偏林晧然還力壓著死訊,他決定不再掩飾自己的那份野心。

對於前來投誠的人,卻是來者不拒。不管對方是什麼出身,只要有錢或有人,那麼他都會將這些人招為麾下。

事情到了這一步,特別林晧然已經掌控朝堂十幾年之久,他亦是要打造一支忠於自己的班底才能跟林晧然相抗衡。

僅是半個月的時間,前去投靠順王的人員竟然達到數十人之多,而且還會有更多的人員從其他地方趕了過來。

國人好賭,這種特性不僅體現在賭桌上,而且在朝堂同樣不缺乏賭徒。

像當年的張璁,由於在大禮儀的爭鬥中押對了嘉靖這一邊,僅僅六年的時間,他便成功入閣拜相。

現在有著如此好的投機機會,他們亦是紛紛選擇將籌碼押在了順王朱翊鈞身上,卻是想要贏得一個價值萬金的從龍之功。

一旦他們此次押注成功,不僅能夠一舉洗掉自己身上的污點,而且還能換得官運亨通,可謂是一場十分划算的賭博行為。

正當順王這邊沾沾自喜的時候,輿論卻突然間炸了。

《談古論今》已經是時下最具影響力的讀物,更是被很多的讀書人視為神作,每一期的文章都能引領一場激烈的思潮。

在翰林院學士徐渭的執筆下,本期拋出了一篇名為《帝王皆賊》的文章。

青藤居於內,夜飲酒,己西向坐,妻東向坐,女安北向坐,妾坐於西北隅,執壺以酌,相與笑語。

青藤食魚而甘,問其妾曰:「是所市來者,必生魚也?」

妾對曰:「非也,是魚死未久,即市以來,又天寒,是以味鮮若此。」於是飲酒樂甚。忽焉拊幾而嘆。

……

青藤曰:「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妻笑曰:「何以謂之賊也?」曰:「今也有負數匹布,或擔數斗粟而行於塗者,或殺之而有其布粟,是賊乎,非賊乎?」曰:「是賊矣。」

青藤曰:「殺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猶謂之賊;殺天下之人而盡有其布粟之富,而反不謂之賊乎?三代以後,有天下之善者莫如漢,然高帝屠城陽,屠潁陽,光武帝屠城三百。使我而事高帝,當其屠城陽之時,必痛哭而去之矣;使我而事光武帝,當其屠一城之始,必痛哭而去之矣。吾不忍為之臣也。」

妻曰:「當大亂之時,豈能不殺一人而定天下?」青藤曰:「定亂豈能不殺乎?古之王者,有不得已而殺者二:有罪,不得不殺;臨戰,不得不殺。有罪而殺,堯舜之所不能免也;臨戰而殺,湯武之所不能免也;非是,奚以殺為?若過里而墟其里,過市而竄其市,入城而屠其城,此何為者?大將殺人,非大將殺之,天子實殺之;偏將殺人,非偏將殺之,天子實殺之;卒伍殺人,非卒伍殺之,天子實殺之;官吏殺人,非官吏殺之,天子實殺之。殺人者眾手,實天子為之大手。天下既定,非攻非戰,百姓死於兵與因兵而死者十五六。暴骨未收,哭聲未絕。目眥未乾,於是乃服袞冕,乘法駕,坐前殿,受朝賀,高宮室,廣苑囿,以貴其妻妾,以肥其子孫,彼誠何心而忍享之?若上帝使我治殺人之獄,我則有以處之矣。匹夫無故而殺人,以其一身抵一人之死,斯足矣;有天下者無故而殺人,雖百其身不足以抵其殺一人之罪。是何也?天子者,天下之慈母也,人所仰望以乳育者也,乃無故而殺之,其罪豈不重於匹夫?」

……

單是這篇文章的標題《帝王皆賊》可謂是大逆不道,但細細品味這篇文章,卻發現其中有諸多發人深省的論點。

文章從徐渭吃魚談起,引用「殺一人而取其布粟者為賊」的論點,而後列舉「凡帝王皆殺天下人而盡取其布粟」的行徑,進而得出結論「凡為帝王者皆賊也」。

當然,這篇文章還有深層次的仁愛精神,但跟著如此大逆不道的論點相比,卻是已經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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