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天下風雲起漠北 第2159章 帝君

次日清晨,天空飄著濛濛細雨,這些細絲般的雨線帶著一絲絲的寒意。

文武百官快步穿過那個偌大的廣場,顯得整齊有序地來到金鑾殿,接著抖掉沾在官服上的雨珠子,而後便是恭候著隆慶的到來。

隆慶入秋顯得更加的嗑睡,待到玉攆來到金鑾殿時,他竟然已經在玉攆上睡著,肥胖的身體還發著呼呼的聲響。

若是從外型而言,肥胖且相貌平平的隆慶很難讓人跟大明皇帝聯想到一起。只是這個時代便是如此,不管朱家順位繼承人的面相和體形如何,哪怕是智力有所欠缺,隆慶毅然還是毫無爭議的帝國新君。

滕祥對此似乎早已經是見怪不怪,卻是硬著頭皮上前在隆慶的耳邊輕喚了幾聲,直至聲音加到足夠大才有了反應。

隆慶這才從夢中醒過來,先是茫然地望了四周一眼,而後眼睛閃過一抹失望,揪開身上的毛毯子便如同往日般朝著殿門走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能力駕馭群臣,心裡亦不想操勞這些複雜得讓人頭疼的政事,更想安穩地喝酒尋樂。

只是他的性子註定不能像父皇那般恣意妄為,亦沒有跟群臣叫板的勇氣,而他亦想要做一個留名青史的好君王。

正是如此,哪怕他過來其實就是一個擺設,但颳風下雨亦是不敢輕意中斷。

「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看到隆慶無精打采出現之時,殿中的官員紛紛進行跪迎道。

身穿龍袍的隆慶在龍椅坐下,先是打了一個大大的無聲哈欠,而後抬手應付地道:「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眾官員當即謝禮,然後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同時猜想著這位皇帝又寵幸了哪位妃子或舞|女。

站在紅漆圓柱旁邊的陳洪面朝著眾官員,顯得盡心盡責地大聲喊道:「有事奏事,無事退朝!」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紛紛望向了最前面的四位閣臣。

陳以勤已經不再是禮部尚書,故而今日並沒有出現在這裡,而是要等會散朝後,他先是前來面聖謝恩,再舉行正式入職儀式。

等到這些流程走完,他才會重新前來參加早朝,將會跟四位閣老並列而站,成為內閣排名第五的閣老。

郭朴和李春芳都算是比較安分的人,亦不是喜歡主動挑事的性子。先是齊刷刷地望向左邊的徐階,看著徐階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當即便扭頭望向右邊的林晧然。

在這麼一瞬間,整個金鑾壁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林晧然發現郭朴和李春芳的目光朝著他望過來,卻沒有像昨日那般一度想搶在徐階前面,卻是微笑著直接搖了搖頭。

由於受到後世嚴謹邏輯思維的訓練,加上他有一點天分,令他已然是大明最強的辯手。只是到了他這個層次,特別他有志於成為文官的領袖,自然不可能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眾官員看到四位閣臣都沒有動靜,便是將目光投向了下一級官員。

今日的朝廷顯得分別的平靜,六部尚書和左都御史亦是沒有站出來奏事,直到禮部左侍郎潘晟才出列道:「臣有本奏!」

世事有時候就是如此的古怪,昨天潘晟直接搶在最前頭,而今他沒有進行爭搶,結果還是輪到他第一個站出來奏事。

「潘愛卿,請奏事!」隆慶很是看到前面無人奏事的情形,當即便稍帶欣喜地抬手道。

潘晟並沒有因為入閣的失利而沮喪,顯得兢兢業業地朗聲奏事道:「皇上,禮記有云:春秋之時,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衣裳,薦其時食。今已是入秋之期,懇請皇上下旨禮部擇日,商定御駕前往天壽山事宜!」

如果是嘉靖朝,這些需要遠行的事情,往往派遣國公或駙馬都尉等勛貴代天子祭祀即可。只是現在隆慶帝是一位明君,自然不能像嘉靖那般恣意妄為了。

現在很多事情的決定權其實不在隆慶手裡,而是由群臣來決斷。

「不妥!」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在殿中驟然響起。

殿中的官員紛紛尋聲望過去,發現站出來反對的人竟然是左都御史王廷。

王廷身上打著徐黨的烙印,亦是現在僅次於張居正的第一戰力,故而他的一言一行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徐黨。

正是如此,在看到王廷站出來的時候,很多官員甚至會望向最前面的徐階。

王廷淡淡地瞥了一眼潘晟,當即便向隆慶表態道:「皇上,聖孝所發,異於游幸。天子之孝,保安社稷為大。故累朝送葬,止於午門;祭禮,唯太廟親奉;山陵皆遣官,未嘗輕出。此皆以重社稷也。今東、西韃虜伺邊,冒危而往,後悔何及!」

大明的官員都是經過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而選取出來的讀書人,卻不管他們的品德如何,其文采都是處於頂尖之列。

世上都知道「鋤禾日端午,淚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卻是不知道此詩的作者李紳是一個大貪官,更是一個生活奢侈和鋪張浪費的人。

王廷毅然化身成為一個博學的學者般,卻是引經據典,更是拋出了「天子之孝,保安社稷為大」的觀點,從而以出眾的文采勸阻隆慶前往秋祭。

雖然秋祭很重要,但皇上和社稷的安危更重要,這無疑是一種政治正確,亦是表達了他王廷的那份忠心。

只是在場的官員都是聰明人,卻是紛紛將目光落到最前面的林晧然身上,這矛頭已然是直指邊防的頑疾,更是直接朝兵部潑了髒水。

因為擔心韃子進犯,故而皇上都不敢前往天壽山秋祭,這個過失自然是要歸咎於兵部頭上,而林晧然無疑是第一責任人。

「王御史,你莫不是忘記俺答在山西慘敗之事?」

「韃子是在關外游弋不假,但而今不敢自潰牆入!」

「林閣老治軍有方,而今九邊將勇兵強,何來冒危一說?」

……

卻不用林晧然站出來爭辯,馬森等官員及兵部官員紛紛力持林晧然,將矛頭亦是紛紛指向了左都御史王廷。

殿中的官員亦是紛紛地點頭,發現王廷的話雖然說得漂亮,但似乎是站不住腳。就像草地曾經出現一條毒蛇,結果天子從此就不能走草地了。

王廷原本只想要噁心一下林晧然,卻是沒想到招來了一眾林黨分子,當即便陰沉著臉道:「天子安危關乎大明根本,萬事不可存倖免之心。韃子雖敗,但庚戌之變猶在昨日,今異族賊心不死。若是皇上在路途陷危,汝等當如何?」

「皇上雖是關乎江山社稷,但亦不可喪了大明國威。而今韃子阻於關外,何須如此擔驚受怕,致使皇上有失聖孝!」馬森卻是當即進行反駁,而後向著隆慶拱手道:「皇上,王廷此言分明是危言聳聽,還請皇上如期秋祭!」

「皇上,臣一片赤膽忠心,請皇上以社稷為重,遣派定國公前去代行祭祀!」王廷瞪了一眼馬森,亦是向隆慶進行請求道。

這……

隆慶面對著這如期而至的爭執,卻是再度面臨著一項抉擇,不由得為難地望向了徐階等人,亦是瞥向了旁邊的陳洪。

陳洪而今是居隆慶左側而站,發現隆慶的目光朝他望來之時,眼珠子默默地轉向右側,然後又是恢複如初。

隆慶當即便是明白過來,先是故意咳嗽一聲,然後對著林晧然道:「林閣老,不知你以為如何?」

有些事情需要他抉擇,但有些事情則可以將皮球踢出去。只是真要詢問他的意願,他其實是希望能夠秋祭,畢竟能夠藉此機會遊歷一番。

說來亦是慚愧,雖然他已經在這個世上活了三十年,但卻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北京城。

蘇杭街道的繁華和揚州小秦淮河的風流,這些都是從書中或別人的嘴裡聽得,而他卻從來沒有親眼所見。

若是能夠借著秋祭的機會出城走上一趟,哪怕多瞧一眼京城外面的湖光山色,那無疑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林晧然面對突然滾到自己腳下的皮球,先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陳洪,而後又將目光落向隆慶身上。

對於秋祭的事情,原本他並不上心,甚至是不希望隆慶前去。畢竟隆慶安心呆在紫禁城,這是一件符合所有官員利益的結果。

他稍作猶豫,便是向隆慶表態道:「皇上,九邊現在已經有所改善,雖不能力阻韃子於關外,但亦能夠殲殺於關內。若是此行調集剛剛籌建的騎兵營陪行,臣可保皇上萬無一失!」

陳洪的嘴角噙起一絲微笑,顯得讚賞地望向林晧然,發現自己還真沒有找錯盟友,跟聰明人合作就是讓人舒心。

隆慶雖然亦會貪生怕死,甚至一度不敢入住乾清宮。只是他終究是一個貪玩的性子,嘉靖下葬之時就對天壽山的風光念念不忘,昨天還盤算著攜帶田美人一起前去,皇上的心思自是不言而喻了。

隆慶聽到林晧然的表態正中自己心意,當即便是從善如流地道:「甚……!」

只是「好」字還沒有出來,下面的胡應嘉當即便跳出來道:「林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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