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九間朝殿吾往矣 第2000章 真正來意

堂中和院子一共有三百餘名官吏,院中的那一大幫吏員最先得知情況,早已經激動地讓出了一條寬大的過道。

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的文淵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林晧然,亦是昔日帶領戶部創下輝煌的原戶部尚書。

一陣北風吹過,屋頂當即灑下一些細碎的雪屑,正是沸沸揚揚地飄落在院中。

林晧然穿著一品緋紅官袍,腰間繞著玉帶,相貌英俊,皮膚白皙,一字濃密的唇須平添了幾分成熟,那雙犀利的眼睛令人不敢正視。

他的官靴踩在院中的正道上,臉上顯得不苟言笑,正夾帶著一股「天下捨我其誰」的氣勢穩步走向堂中。

「林……林閣老?」

堂中的官員很快發現來人是誰,眼睛既是驚訝又顯得激動,特別是被捂住嘴巴的錢中嶽的眼睛瞬間濕潤了。

他在戶部衙門呆了近二十年,伺候的戶部尚書連他都已經數不清,但讓他打心底折服的戶部尚書,惟有這一位有著驚世之才的林晧然。

特別是林晧然剛剛那句「我在任之時,亦是多番聽取錢郎中的建議」,讓他更是生起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

「呵……誰這麼大的!」徐養正原本想要瞧瞧是誰如此大的口氣,只是扭頭望向來人之時,整個人亦是愣住了。

葛守禮原本端坐在堂上,這時看到林晧然從院中走過來,亦是急忙來到堂下並見禮道:「下官拜見林閣老!」

雖然他的年紀和資歷都在對方之上,但對方是從一品的太子太師,更是文淵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自然是要執下官之禮。

「拜見林閣老!」

堂中和院中當即跪下一大片,顯得很興奮地大聲地見禮道。

現在的內閣已經凌駕於六部之上,而林晧然不僅年輕,還如此有聲望和能力,已然是當朝數一數二的大佬了。

不說排名第三的郭閣老有著「匿喪不舉」的污點,當朝次輔李春芳的才能亦顯得平庸,卻是不及這位排名第四的林閣老耀眼。

面對著這麼一號大人物大駕光臨,哪怕是最為狂妄的戶部左侍郎徐蒙正亦是收起那份驕傲之心,顯得規規矩矩地跟著行禮。

林晧然保持著閣老的威嚴,對著葛守禮顯得客氣地詢問道:「葛尚書,無須多禮,本閣可否暫借公座一用?」

「閣老,您請!」葛守禮哪裡敢拒絕,當即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

在他出任南京戶部尚書之時,當時的戶部尚書正是林晧然,雖然不曾見面,但亦是通過文書等信件打過交道。

只是他如今登上戶部尚書的寶座,而這位卻已經是當朝的閣老兼兵部尚書,早前更是取得本朝對蒙古最大勝績的山竹灘大捷。

林晧然走向曾經天天主持戶部衙門點卯的那張公座,雖然他看到公座跟以前一模一樣,但臉上仍然不苟言笑。

在落座後,他這才對著堂下的眾官吏地淡淡地道:「諸位無須多禮!」

錢中嶽等人這才紛紛從地上起來,只是眼睛有著一抹藏不住的興奮,當看到坐在上面的林晧然,同時亦是生起了一份追憶。

這……

葛守禮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卻是暗暗地震驚起來。

不管誰執掌一個衙門,免不得會培養幾個心腹,但如果讓到衙門上上下下三百多號人都擁戴自己,那恐怕是天方夜譚。

只是現在他所見之處,這幫官吏卻是無不顯得喜形於表。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這戶部尚書一直都不曾換過,這位林閣老才是這裡的主人。

但是林晧然都已經卸任大半年時間了,中間還有一個同樣成功入閣的高拱,為何還能得到這麼多官吏的擁戴呢?

林晧然無意向誰展現他的人格魅力,卻是沉聲地詢問道:「諸君都是熟讀聖賢書之人,可還記得『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此為何意?」

此話一出,卻是令到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在場的官員都是進士出身,作為萬里挑一的讀書人自然是知曉孔聖人這句的意思。不過大家亦是明白,林晧然此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葛守禮暗暗地嘆息一聲,自然猜到林晧然是沖著「加征三年」的提案而來,更是明白這個朝堂將會捲起一場風暴了。

徐養正的眉頭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望向了林晧然。在早前的情報中,他以為林晧然會同意這個提案,但現在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回閣老的話,此乃聖人的教誨主政者當藏富於民。若百姓富足了,朝廷便會富足;若是百姓都不能富足,那麼朝廷自然談不上富足!林閣老,卻不知下官解釋得可對?」趙子泉當即站了出來,顯得恭敬地回應道。

林晧然對著趙子泉輕輕點頭,便是借題發揮地道:「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只是本閣今日觀戶部,有的人是知而不行,不僅將聖人的教誨置之於腦後,而且不知報效朝廷!」

楊富田等人在聽到這番言論後,則是紛紛扭頭望向了戶部左侍郎徐養正,因為正是徐養正拋出「加征三年」的提案。

徐養正原本就不是好脾氣,這時亦是站出來語氣不善地道:「林閣老就別拐彎抹角了,此番前來是為加征三年一事吧?」

葛守禮雖然亦是猜到林晧然的來意,但將林晧然的這番言論聽到了心裏面,這時眼睛複雜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徐養正,而後對著大家侃侃而談地道:「接下來,我談的正是加征一事!本朝開了全國加征之先河,只是向百姓加徵稅銀,這歷來都是朝廷的權宜之策,是朝廷迫不得已才採用緩解財政的手段。只是『加征三年』,這已經是將權宜之策變成一個常規之策,此舉可謂是改弦易轍。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加征三年』此例一開,爾等可知此中後果?」

這自然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一個必然會繼續惡化的事情。

「此例萬萬不可開!」

「一旦開了,何時才是盡頭!」

「不錯,哪怕日子艱苦一些,咱們也要守好這條底線!」

……

趙子泉等人雖然知道加征三年不可為,而今聽著林晧然這般分析後,這才意識到問題或許比他們想像中的要嚴重,便是紛紛進行表態道。

特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加征三年的先例一開,那麼後面的繼任者在面臨財政危機之時,必然還會效仿他們。

就像當年的大明寶鈔一般,正是大明朝廷沒能節制住的貪婪,最後讓到大明的貨幣體系崩塌,進而為這個王朝埋下了一大危機。

葛守禮的眉頭緊緊地蹙起,亦是漸漸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加征三年固然能夠緩解財政問題,讓到宗藩祿米能夠順利發放、九邊軍費不再拖欠和皇上在建宮殿不至於停工,但其中的後果確實不容輕視。

本朝有了提編銀後,令到順天府的提編銀高於正稅,而今再開「開徵三年」的先例,無疑會讓到朝廷的胃口越來越膨脹。

「林閣老,戶部現在財政捉襟見肘,若是不加徵收,這銀糧又從何而來?」徐養正心裡充滿著不屑,當即便是反問道。

林晧然自是清楚財政的問題,便是將目光落到徐養正身上道:「財政困頓,戶部自然是要開源節流!本閣老出任戶部尚書之初,皇上下令戶部從大倉調撥十萬兩調入內庫,當時的情況不比時下戶部的情況糟糕。」頓了頓,便是望向在場的眾人道:「此事在場的諸位都應該知曉,我當時並不曾提出加征或加派,而是讓海瑞到崇文門徵稅,通過崇文門的稅收解決了問題。而後,我跟錢郎中等人反覆研究,推出蘇杭織造局跟佛郎機人通商等舉措增加財政收入,亦是幸得戶部上下齊心協力,致使我在任之時,朝廷不曾進行加征或加派。」

錢中嶽等官員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挺直了腰桿,顯得鄙夷地望向了葛守禮和徐養正。

葛守禮聽到這一番話,臉上湧起了一個羞愧之色。

林晧然的目光落向徐蒙正,便是淡淡地說道:「徐侍郎,戶部一直缺少銀糧,所以才更需要戶部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只是你面對戶部的財政難題,不想著如何設法解決,剛剛到任就想著加征,而且直接加征三年,你心裡可曾有過百姓?」

「林閣老,不知反對加征三年是內閣的意思,還是你一個人的意思?」徐養正面對著指責,卻是針鋒相對地反問道。

林晧然感受到了徐養正的敵意,卻是淡淡地詢問道:「徐侍郎,你似乎是話中有話啊?」

「加征三年的提案是由本官及正堂大人提出,若是內閣不同意駁回便是,卻不知林閣老此番前來意欲何為?」徐養正心知清楚徐階的態度,便是有恃無恐地詢問道。

這話無疑是帶著一份不尊重,甚至帶著幾分挑釁,不說楊富田等人怒視徐養正,連同葛守禮都是蹙起了眉頭。

林晧然凝視著徐養正,卻是淡淡地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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