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九間朝殿吾往矣 第1999章 暗涌

西苑,一場新雪過後,這裡平鋪了一層白色,亦是增添了夢幻色彩。

自從嘉靖遷居這裡之後,雖然北邊還持續著大片的森林風貌,但中央的荒蕪之地已經崛起一座新的宮殿群,這裡佇立著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樓宇和祭壇等。

在這個尋常的夜晚,宮女和小太監正是穿梭在其中,顯得忙忙碌碌的模樣,正在維持著這個宮殿群的整潔和照明工作。

外圍的御林軍則是嚴守宮門和巡查各處,捍衛著這裡的絕對主權,守衛著大明王朝的皇帝。

位於宮殿群中央的正是那一座金碧輝煌的萬壽宮,此時萬壽宮亮起了燦爛的燭火,令到這座宮殿宛如一個發著光的宮殿。

雖然現在是晚上,但這裡終究不是嬪妃居住的紫禁城,卻是有著官員出沒,一個身穿蟒袍的官員頂著寒風來到了這裡。

經過通稟之後,他跟隨著一名小太監進到最裡面的寢室,便是傳起了一個聲音道:「老臣徐階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旁邊的燭光如炬,整個房間被照得很是敞亮,而宮殿底下的供暖系統正源源不斷地提供著令人舒適的熱量。

經過一天的試藥等待,嘉靖終於是吃上了回春丹,雖然他仍然不能下床走動,但整個人恢複了不少的精神。

身穿明黃色褻|衣的嘉靖正是閉目養神,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道:「平身!」

跪在地上的徐階聽得並不真切,不由得抬起頭望向站在床前的黃錦,黃錦則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這才進行謝恩道:「謝皇上!」

嘉靖原本想要坐起來,但發現這丹藥雖然讓他有了精神,但想要起來卻是有心無力,便是無奈地說道:「你替朕乞求的回春丹雖好,但朕的身體仍舊畏寒而痰多,今晚縱有心想向三清道君設壇祈願,亦是無法成行!」

「皇上,你現在是元氣未復,萬萬不可勞動也!」徐階沒有想到嘉靖竟然有這個心思,當即忠心耿耿地勸阻道。

站在床前的黃錦聽到徐階將事情扯到「元氣」上,眼睛不由得複雜地望了一眼徐階。皇上哪裡是什麼元氣虧損,分明是這麼多年吃的丹藥落下的病根,想要根治恐怕還得依靠神醫。

嘉靖顯得認可地點了點頭,對徐階宛如知心人般地道:「徐愛卿,若是元氣能復全,此乃大幸也!若是此次仍舊不復,又當如何是好呢?」

這場病持續了這麼長時間,甚至還特意派欽差前往安陸取了葯,但效果總是一時的,病情卻是一直沒有得到康愈。

現如今,他吃了回春丹雖然有所好轉,但卻仍然不能下床,心裡亦是生起了幾分擔憂。

「臣日前遣人四處尋求神醫,聽得山東一地神醫獻方,人乳之類緩進葯可補充元氣!」徐階已然是早有準備般,當即便是回應道。

人乳?

黃錦聽到竟然是這種東西,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扭頭觀察嘉靖的反應。不過想到女紅和胎盤等都成為藥引,這所謂的人乳算不上什麼噁心之物,皇上大概是不會嫌棄。

嘉靖對郎中有著天然的排斥,卻是輕輕地搖頭道:「那些郎中只懂替凡夫俗子號脈問診,又豈懂得道家之元氣,當今大明能拯救朕,唯有上蒼和諸神!」頓了頓,他卻是想起一件事道:「說起來,姑餘殿修了一些時日,何時能夠完工?」

跟著剛剛修的紫宸新宮不同,紫宸新宮是為煉製丹藥之用,而姑餘殿則是供奉神靈。

姑餘殿,此名得益於道教人物的壽仙娘娘麻姑,因為她曾修道於牟州東南姑餘山。因她目睹三次滄海桑田,故而一直被天下人視為壽星。

雖然他的身體每況日下,但修道的那顆心卻是沒有一絲改變,甚至更加的急迫和痴迷,故而今年亦是提出要修一座姑餘殿向麻姑祭祀。

黃錦對於萬壽宮內的工程很是清晰,知道最近的姑餘殿進度緩慢,卻是不由得扭頭望向徐階,亦想知道這位首輔作何種解釋。

「回稟皇上,而今大明財政捉襟見肘,加之早前全力修建紫宸新宮,所以姑餘殿的工程有所拖延。以臣的估計,恐怕要明年三月方能落成!」徐階頓時感到一陣頭痛,亦是小心地解釋道。

他自然是希望姑餘殿能夠儘早完工,但有些事情亦不是他這位首輔能夠決定的。

紫宸新宮剛剛趕工完成,祾恩殿亦是已經開建,加上承天皇宮的的擴建工程一直不間斷,現在的財力根本支撐不了這麼多工程全部推進。

按著嘉靖這般揮霍,哪怕他無私地將松江老家二十四萬畝的良田全部賣了,恐怕亦是支撐不起這種燒錢速度。

嘉靖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顯得目光不善地道:「明年三月?徐愛卿,你跟朕十幾年了,朕對你一直不薄吧?」

此話一出,令到整個房間的氣溫地驟然下降了幾分。

黃錦知道嘉靖喜怒無常的性子,亦是擔憂地望向了徐階。

徐階心裡一驚,當即跪在地上表忠心地道:「皇上對臣恩重如山,臣自是效忠於皇上。縱有千難萬難,臣亦會想盡辦法加快姑餘殿的進度,助皇上早日覓得長生之機緣!」

卻不論心裡在想著什麼,這個時候亦是要表露出足夠的忠心。

跟著嘉靖相處這麼久,他亦是把握住嘉靖的性子,深知事情能不能辦妥其實並不重要,重要還是要表露出足夠的忠心。

像早前所修的紫宸新宮,亦是比預訂的時間要晚上一些,但建成之時,當今聖上還是賞賜各方,更是給主持這個工程的雷禮加授了「少保」的頭銜。

嘉靖聽著徐階的忠心之言,臉色亦是緩和下來,亦是清楚徐階的難處,便是推心置腹般地道:「徐閣老,朕知道你這些年比嚴閣老還要難啊!嚴閣老乾到最後都想著推脫了,但惟有你不負朕!當年不僅替朕修了這一座萬壽宮,這幾年的宮殿一直不間斷,唯有你一直都不曾負於朕,當真是難為你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交心,可謂是打得徐階有些措手不及。

徐階終究是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雨,眼睛當即湧出淚水,顯得哽咽地回應道:「皇上,臣平生只知忠、孝二字,而皇上既為君父,臣自當一定聽從。今幸得皇上蔭得三子入朝為官,讓到老臣光耀門楣,雖萬死亦不足以報皇上萬一!」

這眼淚倒不全然是演戲的成分,畢竟維持皇上的修道事業,他這些年亦是費盡了心思。特別為了削減軍費而停止剿匪,結果還被那小子指責不作為。

現在的這一些付出,卻是得到了皇上的表揚,更是將嚴嵩那個死老頭比了下去,讓到他這顆早已經麻木不仁的心亦是生起了一份感動。

至於加緊姑餘殿工程的進度,亦不是什麼大事。明年開始朝廷「加征三年」,財政無疑能夠有所緩和,再削減一些水利工程,想必還是能夠應付得了這些工程開支。

嘉靖很滿意徐階的這個「君父」之論,只是精神又感到了困頓,便是淡淡地說道:「若無重要之事,便退下去吧!」

「皇……」徐階當即想到了加征之事,但旋即想到內閣還沒有定論,卻是不由得打定了話頭。

黃錦聽到徐階欲言而止,不由得扭頭望向了徐階。

徐階急忙用另一件事情搪塞地道:「江西巡按成守節此次查抄嚴氏出功甚多,臣懇請將其調任順天巡按!」

「准奏!」嘉靖對這件小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卻是突然想到什麼般,便進行詢問道:「徐閣老,查抄嚴家過了這麼長時間,賬中的二百萬兩為何還遲遲不見來報!」

徐階發現是搬起石頭搬了自己的腳,亦是只能硬著頭皮回應道:「回稟皇上,嚴氏貲財散於各地,加之有鄢懋卿、萬采之流替其匿隱,按臣應奉查抄,然急不能如數!早前第二筆三十萬兩贓銀已經至京,但邊軍拖欠日久,亦是被戶部用於填補兵餉。若是要將贓銀悉數查清,尚需一些時日,還請皇上給按臣多一些寬限!」

黃錦眼睛複雜地望了一眼徐階,這個解釋看似合理,但這時間似乎也太長了一些,且不說言之鑿鑿「朝廷無如我富」嗎?

嘉靖亦是這麼一問,只是心裡清楚嚴家那麼恐怕沒有林潤所說的那麼多了,便是無奈地抬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階恭敬地施禮,顯得有得有失地走出了這個房間。

只是剛剛離開,他便聽到裡面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咳嗽聲,令到眉頭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來。

他很享受當下的時局,當今皇上不僅極度信任於他,而且卧病這兩年是越來越少插手政務,令到他這位首輔的權柄比嚴嵩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皇上若是能夠挺過這個冬天無疑是好事,但皇上如果殯天的話,那麼他亦得開始為新朝籌備了。

雖然他已經將得意門生張居正進入裕王府,早前亦是頻頻向裕王示好,更是贏得各方勢力的支持,但卻不得不面對大變局後的危機。

高拱是裕王最器重的老師,但性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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