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心繫天下除弊事 第1772章 高興和意外

中午的陽光照在禮部正堂籤押房的屋頂上,一個如同白色的精靈般的斑點落在茶桌的茶杯上,那茶水顯得紅潤而有光澤。

楊富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聽到提議海瑞這號人,顯得有些激動地放下茶杯道:「這海青天可不得了,你可知道他今天見到我說啥了?」

冥冥之中,亦算是一種緣分。林晧然成為了後世鼎鼎有名海瑞的頂頭上司,而楊富田則成了海瑞的上司。

林晧然注意到杯中的茶水被照得紅潤而誘人,只是聽到這一聲「海青天」,心知準是沒有好事,便是端起茶杯好奇地詢問道:「他說啥了?」

「他見面的時候,陰陽怪氣地說我這套官服怕是花了不少銀子,這分明就是擺明挖苦我啊!」楊富田抖了抖靚麗的五品青色官服的料子,顯得很是氣憤地訴苦道。

由於出身富商之家的緣故,平素亦是習慣於大手大腳。只是他的身家擺在這裡,加上聯合商財的財富足以滿意他的一切貪慾,故而他一直亦算是潔身自好。

只是偏偏地,在他陞官的最得意的這幾天,卻是給海瑞如此變相地挖苦了一番,可想而知他當時是多麼的鬱悶和憤怒。

林晧然知道楊富田沒道理編排海瑞,亦是看到他這套官服的料子極好,特別是顏色染得亮眼,卻是幫著海瑞說話道:「誰讓你不知收斂的,穿這麼好的官服做甚?」

當下官場的風氣不同於國初,哪怕同樣是官服,但所選用的料子、色澤和材質極為講究,價格自然亦是天差地別。

海瑞當初的官袍顯得破爛,除了他為官多年的原因,未嘗不是因為他當初買便宜貨所致。

只是料子這般精美的官服,已然不是他們這種級別官員的俸祿能夠承擔得起的,亦是為何海瑞的母親和其妻子返回海南老家的原因。

「我怎麼不收斂了?你好好瞧瞧你置辦的這套官服,怕是花得不比我少吧?」楊富田卻是盯上了林晧然,當即繼續叫屈地道。

林晧然又是停住送到嘴邊的茶,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官袍,顯得疑惑地抬頭道:「我?這個還真不清楚,不過大家不都是這麼穿的嗎?」

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他對衣服都沒有十分的講究,亦是沒有什麼攀比之心。置辦官服的事情卻是交由吳秋雨和花映容操辦,而他則是理所當然地一直這麼穿,亦是不清楚自己官服的貴與賤。

楊富田前些天是親自前去店裡挑選的官袍料子,顯得咬牙切齒地朝著雲南司署的方向怒聲道:「你這種便是最好的銀絲料子,海青天他就是雙標!」

這一聲「海青天」可謂是咬牙切齒,以致候在門外的林福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亦是不由得莞爾一笑。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知道這個粵西老鄉海瑞不會處理人際關係,便是對著楊富田勸導道:「咱們大明難得出一個如此耿直清廉的官員,你可別因此給人穿小鞋!」

「師兄,我還不至於這點肚量都沒有,他的一些行為確實是讓我亦是十分佩服的!」楊富田倒不是真的多麼生氣,亦是輕輕地點頭道。

這倒不是敷衍林晧然,在見識到這個烏煙瘴氣的官場後,他亦是知道海瑞這種官員的可貴之處,甚至是以海瑞為榮。

剛剛的抱怨,更多是因為海瑞「冤枉」於他,所以才感到生氣而已。他雖然有點虛榮心,但可謂是潔身自好,從來沒有想過運用權力進行撈錢。

二人又聊了一會,楊富田手上的事務同樣不少,特別他是剛上任雲南司郎中不久,便亦是起身告辭離開。

林晧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對著楊富田又是吩咐道:「楊兄,你幫我將海瑞叫過來吧!」

「叫他做甚?」楊富田聽到林晧然要單獨見海瑞,當即警惕地反問道。

林晧然卻是指了指裡間的桌椅,顯得沒好氣地回應道:「要不你坐這個位置好了,我以後啥事都向你彙報!」

「瞧你說得,我這不是覺得你又有壞主意嗎?」楊富田是了解林晧然才會如此一問,只是看著林晧然不願透露,亦是連連擺手回應道:「好,好,不打聽,下官這便幫你請人去!」

二個人從昔日赴京趕考到入仕為官,這麼多年的相處早已經如兄弟般,彼此間是知根知底,說起話來亦是比較隨意。

京城永遠都是暗流洶湧,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戶部所面臨的財政難題在當天便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官場。

當林晧然為著銀子發愁的時候,各方已經開始等著看林晧然的笑話了。

在六部尚書中,戶部尚書一直都是變動最頻繁的。這個位置不像禮部尚書、刑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後者幾乎是沒有什麼專業要求,而戶部尚書的專業要求卻是高得離譜。

歷來戶部尚書幹活多不說,一個處理不當,往往就會成為背鍋俠。

現如今,朝廷的財政的問題越來越嚴重,皇上突然下令要林晧然從太倉調十萬兩到內庫,已然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腳」了。

正是如此,在消息傳出的時候,楊博卻是讓家裡今晚準備一壇好酒和加兩道硬菜。

夜幕降臨,各家的燈火紛紛亮了起來,而槐樹衚衕的徐府顯得頗為忙碌,在花廳已經擺起了一桌豐盛的酒桌。

在官場中,鄉黨始終都是一支極為重要的團體。在他們沒入仕前,很多人就已經開始有了聯繫,入仕後更是牢牢地抱成了一團。

南直隸鄉黨,這無疑是當前朝堂最具實力的一支。

身穿四品官服的徐璠坐在主位上,由於今天弟弟徐瑛到京,亦是叫來了兩位同鄉過來相聚,正是出身於南直隸的刑部左侍郎錢邦彥和戶科都給事中張憲臣。

張憲臣是直隸蘇州府崑山縣人,嘉靖三十八年的三甲進士,初任授南昌知縣,得益於徐階的提攜,現任戶科都給事中。

戶科都給事中對應的則是戶部,哪怕戶部尚書林晧然有什麼不妥的行徑,他亦是能夠冠冕堂皇地進行彈劾,令到他在徐黨的地位無形中抬高了不少。

張憲臣倒是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面對著徐璠的此次宴請,不論是對徐璠還是徐琨,亦是表現得很是恭謹。

徐階雖然沒有昔日嚴嵩那般常年居於西苑,但亦是時常居於西苑,這個府邸很多時候則是由著徐璠在這裡當家做主。

徐璠跟著眾人飲了一杯,則是很是得意地大聲道:「林若愚此次必定是在劫難逃了,縱使他有三頭六臂,那亦是不可能憑空變成這麼多銀兩來吧?」

雖然名義是替弟弟徐瑛接風,但話題自然而然地指向了林晧然。

錢邦彥的酒勁起來了,加上他對林晧然有「奪位之恨」,亦是樂見其成地回應道:「皇上對他本就已經不喜,此次若是拿不出這麼多銀兩,怕是他當真是……呵呵!」

後面的話點到為止,但意思可謂是不言而喻。

如果誰是徐黨的頭號大敵,首當其衝自然是次輔吳山,但第二位已經是官場表現最耀眼的戶部尚書林晧然。

若是此次林晧然栽在這裡頭,無疑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此次宴會的主角徐瑛跟徐階有八分相似,面對著哥哥和錢邦彥的談話,卻是禮貌地靜坐在旁邊傾聽,顯得頗有城府的模樣。

四名侍女在他們放下酒杯的時候,亦是上前替四人重新斟滿。

徐璠正是處於興頭上,眼珠子微微一轉,再次端起酒杯對著錢邦彥笑眯眯地祝賀道:「呵呵……提前喜歡錢侍郎了!」

錢邦彥原本是有很多機會出任戶部尚書,但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到他戶部尚書的美夢當即泡湯。

如果林晧然此次倒台的話,只要他們這邊再使一把勁,那麼戶部尚書的位置定然還是屬於刑部左侍郎錢邦彥。

「呵呵……此事言之過早了,同飲!」錢邦彥亦是端起了剛剛滿上的酒杯,老臉笑出很多褶紋、露出僅剩的幾顆牙齒謙虛地道。

這……

張憲臣看著這二個人已經慶祝上了,卻是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由於他是戶科給事中的緣故,對戶部的事務亦是一直鑽研,同時如同一頭獵犬般,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戶部的人和所做的事。

只是憑良心來看,雖然林晧然在戶部尚書任上兩個月,但其表現出來的能力早已經超過了前任戶部尚書嚴訥,甚至沒有幾個戶部尚書能夠跟他比肩的。

不論是管理戶部的人事,還是處理戶部事務的能力,亦或者是他提出驚為天人的刁民冊,都證明林晧然是大明最合適的戶部尚書。

雖然他知道戶部面對著這個大難題,林晧然怕是逃不過皇上的一頓訓斥,但因此而換上錢邦彥,他覺得這樣對林晧然頗為不公平。

且不說林晧然如何的優秀,單是換上這個已經年近七旬的蘇州同鄉,他並不以為這個老貨能夠應付得了戶部那攤子的事。

不過他亦是清楚這個朝堂沒有那麼多道理可言,如果真有機會讓錢邦彥取代林晧然,他們這邊定然是不遺餘力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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