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造福於民蜀道行 第1680章 金秋九月

暮鼓在西苑中響起,幾個宮門徐徐地關了起來。全副武裝的皇城士兵顯得盡忠職守,他們守著幾個宮門,致使這裡跟外界徹底隔絕了一般。

由於時間來到初秋的緣故,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很多房間漸漸亮起了燈火,特別是萬壽宮那邊的燈火很是璀璨。

李春芳一個人匆匆來到無逸殿前,卻是沒有朝著正殿而去,而是拐向東邊低矮的一排廂房。

東廂房是他們輪值西苑官員的入居之所,內閣的閣臣袁煒亦是住在這裡。至於對面的西廂房是給閑散的辦事人員或放東西的場所,反正按著官場的習慣,官員是絕對不會住到西廂。

至於首輔徐階則是住到了昔日嘉靖為嚴嵩所修建的宅子中,那是皇上對常年呆在西苑嚴嵩的一份隆恩,不過現在那個宅子的好處已然是落在徐階身上。

在這個秋高氣爽的九月還好,如果是處於夏日時節,相對於這低矮的東廂房,徐階那個宅子簡直就是天堂。

李春芳將秋衣放到屬於自己的東廂房內,便是匆匆來到了無逸殿東邊的那座宅子前,進到房間見到剛剛用過晚膳的徐階。

「子實,你來了,坐吧!」徐階的心情顯得不錯,對著進來的李春芳溫和地抬手道。

二個人的關係極為親密,徐階不僅一直扶持於李春芳,甚至都已經將李春芳視為自己的接班人,臉上的笑容似乎是從心而發。

「謝元輔大人!」李春芳顯得恭敬地回禮,便是在桌前坐了下來。

僕人給二人送上茶水,徐階坐過來看了李春芳一眼,便是微笑著直接詢問道:「子實,你可是有事?」

「確實是有事!元輔大人,我想將順天鄉試冒籍的事情向你彙報!」李春芳輕輕地點頭,便是如實地回應道。

李春芳對徐階一直都極為尊敬,哪怕他現在已經是「准閣老」,亦是從來沒有打算繞過徐階親自面稟皇上,而是按著規矩向徐階進行彙報。

「好!」徐階正是看中李春芳這一點,便是欣慰地端起茶盞道。

李春芳便是一五一十地將林晧然的調查結果如實道來,除了此次鄉試冒籍的五十多人的名單外,他還拿出了章禮承認其冒籍一事的口供。

事情的脈落已然清晰,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亦或者根本不需要他來說,他並沒有將王希烈極力將章禮推上解元的事情說出來。

「事情這麼快就水落石出,應該是林若愚辦的吧?」徐階將名單和供狀放下,抬眼望著李春芳認真地詢問道。

李春芳並沒有隱藏,且他根本不會有這般能耐,顯得老實地點頭道:「不錯,林侍郎一直盯著順天鄉試一事!在事情剛出苗頭之時,他便著手進行調查,現在章禮等人被關到順天府衙了!」

徐階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發現這個林晧然確實是不簡單,便是做出決定地道:「子實,此事由老夫親自跟皇上面稟吧?」

「如此便有勞元輔大人了!」李春芳一直是視徐階為尊,從來都不會跟徐階爭這些東西,便是進行拱手道。

現在事情已經明朗,章禮承認了冒籍一事,卻不論是由誰來向皇上進行彙報,處理的結果應該亦是大同小異。

李春芳突然想到林晧然的話,以及進宮門見到了徐爌和王希烈,便是進行補充道:「元輔大人,我們禮部今日共議,咱們可以不追究相關官員的責任,但務必要革去章禮等六名新科舉子的功名!」

現在的禮部可謂是人才濟濟,既有李春芳這個准閣老,又有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妖孽天子,還有一位未來的帝師。

徐階不知道李春芳為何會補充這一句,卻是微笑著回應道:「子實,咱們還是做好臣子的本份即可,至於這個事情要如何處置,一切還得聽皇上的決斷!」

李春芳深知確實是這個情況,不過皇上歷來是抓大放小,對於這種小事情歷來都是比較傾向於徐階的意見。

只是徐階既然這麼說,那他就權且聽著,自然不會跟徐階作對,便是恭敬地應了一聲。

正是說話的時候,一個小太監走了出來,通知他們二人前往洪應新壇。

夜幕降臨,整個西苑的燈火已經亮了起來。

在東北角處,一座新殿的前面又新修了一座洪應壇,而新修的洪應壇前面正在舉行著一個道家的齋醮活動。

後世很多人都誤以為徐階取代嚴嵩的位置後,從此便力勸嘉靖皇上勵精圖治,極力反對嘉靖再修道家建築的行為。

只是現實情況卻不是如此,一個連「皇太孫」出世都不敢彙報於嘉靖的朝堂,徐階這個人只是被後世所美化罷了。

徐階是嚴嵩的繼任者,但僅僅是權力的繼承,對這個偌大的王朝並沒有太大的改變,本質還是一位政治家。

哪怕之所以削減宗藩祿米,亦是這個王朝實在負擔不起這筆巨大的開支,亦為了防止韓王宗室打砸西安的事情再度上演,故而這個朝堂被迫做出的一個改變。

以其說是為了拯救萬民,倒不如說是想要省下銀子供嘉靖帝修玄。

如史料記述般,洪應壇等殿落成,徐階賞銀五十兩大紅蟒衣紵絲二表裡,工部尚書雷禮蔭一子入國子監讀書,錦衣衛都督朱希孝歲加祿米三十石,工部左侍郎李登雲等各升俸。

當下洪應新壇建成,嘉靖跟著以往新殿和新壇落成一般,決定舉行七天的齋醮活動。

齋醮活動頗為熱鬧,道士在搭建的棚子前做法事,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太監要做些什麼,皇上做些什麼,官員又要做些什麼,這些事情彼此早已經是瞭然於胸。

身穿道袍的嘉靖頭上戴香葉冠,在結束齋醮活動後,便是到旁邊的殿上休息,宮女送上了茶水和糕點。

徐階和李春芳一起進來面聖,徐階趁機將事情進行彙報道:「皇上,順天鄉試張榜後,落榜考生這些天在京城鬧事,撕毀了張貼在貢院門前的榜單,言之鑿鑿本屆解元章禮乃是冒籍之人!」

嘉靖的心思全繫於修玄,遠遠沒有早期那麼關心政務,正在拿著一塊蓮花糕,卻是淡淡地詢問道:「何為冒籍?」

馮保今晚一直相伴於嘉靖,聽著嘉靖的這個問話,心裡卻是黯然一嘆。當今聖上可謂是越來越不食人間煙火氣,這個事情竟然還要詢問於徐階。

「回皇上的話,一些外地的生員冒充北直隸的生員,直接參加了順天鄉試!」徐階並沒有任何異樣,顯得理所當然地解惑道。

咦?

李春芳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疑惑地扭頭望向旁邊的徐階。

雖然這個解釋沒錯,但冒籍最大的危害是江浙的考生想要鑽鄉試的空子,通過「冒籍」這種不當的行為來謀取舉人的功名。

現在徐階這個解釋,卻是將重心放到了「外地生員」和「北直隸生員」的區分上,並沒有指出「冒籍」的危害性。

嘉靖將半塊蓮花糕放進嘴裡,彰顯出懶散和怠政的一面,當即便是不以為然地道:「外地生員是秀才,北直隸生員是秀才,這全天下都是大明的秀才,何來冒籍之說?」

李春芳的嘴巴張了張,顯得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樣。

徐階卻是急忙附和道:「皇上說得是!不過這事終究不太妥當,偏偏章禮還一舉奪了順天鄉試的解元,現在落榜考生的怨氣難平,甚至已經開始質疑章禮奪魁是舞弊所致!」

這一番話無疑是繼續誘導著嘉靖,在模糊了冒籍一說後,又是迅速將問題引向了舞弊之上,可謂是迅速轉移了關注點。

如果在以前,嘉靖很難會被徐階「牽著鼻子走」,只是現在嘉靖更加痴迷於修玄,且打心底覺得這個事情無關緊要。

嘉靖從宮女手裡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對鄉試舞弊上了一點心,眯著眼睛淡淡地詢問道:「章禮高中解元可有涉通關節?」

「臣在聽聞此事後,便從翰林院調來了章禮的試卷,請皇上過目!」徐階做事頗為老練,當即便是從袖中取出試卷並呈上來道。

李春芳沉浮官場多年,自然是不傻,已然是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徐階表演。

馮保從徐階手裡接過試卷,恭敬地送到嘉靖身旁,但嘉靖已然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卻是將茶盞交回宮女,目光直接落向徐階身上。

徐階其實知道嘉靖不會浪費這個時間,但該有的姿態還是會表露出來,當即便侃侃而談地道:「臣已經看過章禮的試卷,這份答卷很是出眾,此次有策論題: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唯章禮有言:舜原足治天下,而又得五臣,天下益歸於治!反觀士子諸卷,只道五臣賢德卻忘乎舜帝,此不謬哉!如皇上聖明燭照,哪怕沒有五位賢臣,天下同樣得以大治。章禮深得聖人教誨,故臣以為其被選為解元是實至名歸,舞弊之事純粹誣衊。」

馮保發現嘉靖望了過來,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揣摩到聖意。他急忙將章禮的那份考卷拿了出來,找到那篇策論文章並呈送到皇上的面前。

嘉靖看到文章果真寫著「舜原足治天下,而又得五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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