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造福於民蜀道行 第1642章 又見彈劾

四月好天氣的背後卻是多雲少雨,令到西苑宮殿群的屋頂多了一些積灰,而北邊樹林子的知了顯得更加的煩躁不安。

只是不管外界如何嘈雜或喧囂,萬壽宮始終顯得靜悄悄的,這一座高大的宮殿甚至還透著一絲陰森恐怖。

昨晚在大高元殿前建醮祈長生,嘉靖今日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床洗漱,而後又到靜室進行玄修,事畢服下一顆丹藥。

皇帝的一舉一動都倍受外界關注,卻註定不可能像普通人那般隨意郊遊和逛街,致使每日的生活難免單調地重複著。

丹藥順著水送入肚子里,嘉靖卻明顯感到丹藥的效果在下降,只是他的心裡對長生的執念卻是不減反增。

他服下丹藥之後,心裡卻是暗嘆一聲。只希望這個朝堂能夠少一些煩心事,讓他更專註於修玄,從而早上踏進長生之境,甚至能夠白日飛升。

「主子,你感覺怎麼樣?」黃錦接著嘉靖遞迴來的水杯,當即關切地詢問道。

嘉靖前些時日咳嗽的癥狀剛剛消失,早上起來卻是出現了乾嘔的癥狀,令到黃錦此時顯得頗為擔心地望著他。

面對著黃錦關切的目光,嘉靖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便是徑直離開了靜室,打算開始今日作為皇帝的工作。

到了殿中,馮保和另一個年輕的太監早已經在這裡忙碌開來。

兩京十三省的奏疏經過分門別類,大致是以輕重緩急進行劃分,此時整整齊齊地堆放在那一張黑漆的長案上。

嘉靖深知宦官干政的害處,故而登基以來,一直保持著對宦官的打壓。

哪怕他選擇信任於嚴嵩那種「奸臣」,亦是沒有想過將「批紅權」交給這些內監,而是始終將這幫內監當成僕人般驅使。

馮保年僅二十歲出頭便擔任四大秉筆太監之一,除了因為他有一手好筆法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這種年輕的太監不容易干預政事,而是老老實實地做好文書的工作。

嘉靖先是側卧在軟榻上,接著將手伸向那疊重要的奏疏,這些通常都是言官彈劾朝廷重臣和封疆大吏的奏疏。

對於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言官,他素來是不喜歡的。跟著那些自命不凡的清流相比,他更喜歡聽話的官員,哪怕這些官員身上或多或少有著毛病。

話又說回來,他朱厚熜亦算不上明君。

從他主導左順門血案,且眼睜睜地看著救過自己的皇后活活被燒死,便註定他在史書上不會留下好聲名。

現如今,他只有一個念頭:好好地修玄覓得長生,做一個千秋萬代的君王,讓那些跟自己作對的臣子通通下地獄。

嘉靖隨手翻起了一份奏疏,只是看著彈劾的人和被彈劾的人,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黃錦注意到嘉靖的這個表情,卻是不由得好奇地望向那份奏疏,發現上疏之人竟然是禮部右侍郎秦鳴雷。

「黃錦,朕可曾下達過『佛郎機人若不退還滿加剌的土地便永不召見』的聖旨?」嘉靖將奏疏合上,對著黃錦進行地詢問道。

黃錦認真地想了一下,旋即意識到這個應該是早期的事情,而他那時還是宮裡負責起居的小太監,卻是苦笑地搖頭道:「奴才不記得了,不過此事可以查核!」

「好吧,你查一查,看看是否有此一事!」嘉靖將奏疏擱置一旁,淡淡地說了一句道。

黃錦當即應了一聲,不過這個事情卻不是一時半會便有答案的,便是轉身對一名小太監進行吩咐,讓他領著幾個人前去資料庫查證。

嘉靖又取了一份奏疏進行翻閱,只是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黃錦送上了茶水,這一次倒是看得真切,已然是刑科給事中張岳的一道奏疏。

嘉靖思忖片刻,便是將奏疏直接遞交給旁邊的馮保道:「送至內閣!」

馮保應了一聲,只是將這一份奏疏輕輕地放到一邊。由於大量的奏疏都要送到內閣,這一份奏疏並不會單獨送過去,而是等會跟著其他奏疏一併送至內閣。

兩京十三省的事務多且繁雜,涉及到大明方方面面的問題。不僅關乎人事,還有錢財的徵調,甚至還會有自然災害等問題。

今年開春以來,多地的雨水不足。

嘉靖採用了一貫的做法,當即決定進行建醮祈雨,讓道士齎香帛於各地撫臣,遣使祭鎮海河瀆山川之神,命鎮守湖廣安遠侯震醮承天元佑宮。

由於昨夜睡得不好,加上年紀大了,難免會精力不濟,嘉靖在花費一個時辰處理那些重要的奏疏後,便對著馮保大手一揮。

馮保當即心領神會地施禮,便領著小太監將一大堆不算太重要的奏疏親自送到內閣,看到戶部尚書嚴訥恰好在場,便是對著這位重臣施禮,而後便是匆匆離開。

徐階看著馮保離開,伸手拿起上面最重要的奏疏,先是微微蹙起眉頭,旋即將那份奏疏直接遞給了對面的嚴訥。

嚴訥接過那份奏疏,不明所以地翻了開來,卻見奏疏中寫道:「微臣刑科給事中張岳謹奏:今吏治清明,唯兵部沒有整頓,任用黃印、黃承慶等皆不法而革職。兵部曹司亂而沒有章法,部屬結為朋黨,狼狽為奸,打擊將領小校,其罪過當應進行懲處!」

雖然這封奏疏的矛頭直指兵部及兵部官員,並沒有直接指名道姓,但矛頭已然是暗指現任兵部尚書楊博。

六部衙門的吏治均進行整頓,卻偏偏沒有整頓兵部,其中便是因為兵部尚書楊博的緣故。正是因為楊博持寵而驕,將兵部當成自留地,阻止吏部對兵部人事上的干涉,更是在兵部和軍隊排除異己、培植黨羽。

嚴訥看過上面奏疏的內容,略一思索,顯得震驚地抬起頭道:「皇上此次沒有將這份奏疏扣下,而是讓人送到您這裡,皇上莫不是要對楊博動手了?」

作為皇上的身邊人,他沒少揣摩這位性情多變的帝王,了解著他真實的意圖。一些看起來無關輕重的舉動,往往會透露著一些深意。

「現在還無法判斷聖意如何,但去年蒙古騎兵跑到了北京城下,加上以林晧然為首的官員沒少質疑楊博的軍事才能,皇上對楊惟約怕是沒先前那般寵信了!」徐階輕輕地搖頭,並進行判斷道。

嚴訥深知徐階比他更能揣測皇上的意圖,亦是認同徐階的判斷,當即認真地詢問道:「元輔大人,此事如何是好?」

「咱們先將此事告訴楊惟約,既然是他惹出來的禍事,自然是要由他來化解!」徐階的眼睛閃過一抹厲色,當即沉聲地回應道。

其實是何止皇上,他對楊博亦是產生了怨念。

楊博一直將兵部當成了自留地般,推舉的都是他派系的官員和將軍,但偏偏屢番出事故。像在楊尚英的任命上,便被林晧然加以利用,從而將張偉推上了浙江巡撫的寶座。

現如今,刑部給事中張岳上疏彈劾於他,且皇上還將奏疏丟到他這裡,證明這個楊博的地位不再是牢不可破。

他跟楊博雖然關係密切,但楊博惹出這種事端,卻不可能由他來幫楊博擦屁股,自然是要楊博去想辦法解決此事。

嚴訥捕捉到徐階態度上的微妙轉變,亦是輕輕地點頭認同。

楊博在下衙回到家裡得到這個被彈劾的消息,當即氣得直跳腳地咒罵道:「此事一定是林若愚想要置我於死地!」

如果要弄一個最痛恨之人的排行榜,那麼林晧然已然是高居首位。自從林晧然回京,令到他的日子不再像以前那般滋潤,而今林晧然更是步步逼近,竟然想要一舉將他揪下兵部尚書的寶座。

「爹,現在該如何是好!」楊俊民是從頂頭上司嚴訥那裡得到的消息,這時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臉上滿是擔憂地詢問道。

現在刑科給事中張岳彈劾老爹的奏疏已經到了內閣,雖然憑藉著他家跟徐階的親密關係,徐階自然會偏向於老爹。

只是事情的關鍵並不在內閣,而是在於聖意。

若是他爹像當年的首輔嚴嵩般突然失去了聖意,那麼很可能就會丟掉兵部尚書的位置,這才是目前最為擔憂的事情。

楊博端起管家送上來的茶盞喝了一口,雖然心裡很是憤怒,但卻保持著冷靜的頭腦,顯得憤恨地咬牙道:「我明日便上疏自辯,請辭以示清白!」

在說到「請辭」兩個字的時候,咬得很重,更是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怨念。

「爹,你這就要認輸了嗎?」楊民的眼睛微微一瞪,顯得萬分驚訝地詢問道。

「皇上應該不會放你爹走,北邊還得依重你爹來守護!」楊博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下,顯得頗為自信地說道。

跟著那些以青詞得寵的官員不同,他最大的政治資本是能夠保障九邊的穩固,能夠保障北京城的太平。

如果皇上要撤掉他兵部尚書一職,極可能是要面對一個不穩定的九邊,甚至會危及到北京城,這是皇上斷然不願看到的。

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敢於肆無忌憚地在兵部和軍隊中排除異己、拉幫結派,致使兵部幾乎已經是遊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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