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造福於民蜀道行 第1578章 臘月至

在這個寬闊的巷道中,已然是擠滿了人。

數百名士子被一大幫捕快和兵丁用人牆攔住,身穿三品官服的年輕人則是踩在一塊用來壓鹹菜的方形石頭上,這裡的場面顯得離奇的安靜。

林晧然的下頜蓄著了稀疏的鬍鬚,沐浴迎面吹來的一股寒風,整個人如同石像般巋然不動,而前面的數百名士子鴉雀無聲。

面對眾士子殷切的目光,他顯得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林某人年不到三旬,入仕不足六載,皇上卻將我提拔到禮部左侍郎的任上。我林某人自認有些小才,亦是替朝廷和百姓做了一些實事,但心中甚為忐忑。在回到京城之後,便是匆匆進宮面聖,想要婉言謝絕。皇上卻是言明:本官之所以能夠升遷禮部左侍郎,乃因聖明天子賞罰分明。因林某人此次治鹽有功,此次升遷既是對我這位有功之臣的嘉獎,亦是向百姓樹立的榜樣。」頓了頓,朝著西苑的方向拱手道:「如此說來,林某人此次破格出任禮部左侍郎,非傳言朝廷要我林某人清理宗室祿米之弊,乃天子聖明之故也!」

雖然他知道此刻士子想要什麼,更希望他說些什麼,但他卻是不得不將一些事情說清楚。這禮部左侍郎是他治鹽有功得來的,朝廷委以他清理宗室祿米的傳聞是假的。

面對著這一起的陰謀詭計,他決定堂堂正正應對,將所有事情都擺到檯面上。

聽到林晧然的這一個解釋,簡直是給這數百名群情激揚的士子潑了一盆冷水,令到很多士子當即便是懵住了。特別是那些一心想要獻策「拯救社稷」或「博取聲名」的士子,這簡直就是扎心之言。

在這一刻,很多士子都希望這並不是真的,這並不是他們希望得到的答案。

跪在地上的唐三則是第一個不幹了,當即便站起來質問道:「敢問林大人,現在宗室每年需要耗費八百萬石祿米,而朝廷歲入不過四百萬石,這朝廷如何能夠供養得起宗室?朝廷明年是否得加征百姓賦稅?你現在既是禮部左侍郎,現在正處於大明生死存亡之際,那便應當扛著這個拯救蒼生的重任!」

話說得合情合理,整個人顯得聲情並茂,給人一種很強的感染力,無疑是一個天生的演說家。

很多士子聽到唐三這一番言論,亦是紛紛進行響應,覺得現在正是危急關頭。哪怕京城的傳言不實,林晧然亦是應該接過清理宗藩祿米的擔子。

林晧然心裡頗是無奈,他不過是小小的禮部左侍郎,上面有閣老和六部尚書,哪怕禮部還有著一位拿著禮部堂印的李春芳,結果這幫士子偏偏前來圍攻自己。

他知道這個時候講這些東西沒有用,便是對著唐三進行回應道:「生死存亡?若是事情真的如此急迫,那麼請問這幾年每年八百萬石的祿米究竟何而來?朝廷可曾加賦於民?」

「這……」

眾士子一時語塞,不由得面面相覷,顯然很多人都沒有深究這個問題。

只是林晧然的這一個問話,無疑擊中了他的心口。既然每年朝廷稅收四百萬石,那麼這幾年的八百萬石宗室祿米從何處而來,天下為何還不大亂呢?

「自然是貪官污吏盤剝百姓!」有一個士子已然是憤青,當即便找到一個答案道。

只是話音剛落,旁邊的一個年長的士子便是回應道:「貪官縱使是盤剝百姓,那也是進了貪官的口袋,怎麼可能會拿出來給朝廷贍養宗室!」

又有幾個異想天開的士子想到了其他的可能,但即刻被旁人給否了。

林晧然知道這幫士子確實有一顆愛國之心,但過於鑽研四書五經令到他們看待問題顯得狹窄,便是對著眾士子解釋道:「這漕運過的是四百萬石糧食是漕米,咱們大明每年的歲入稅糧逾二千萬石,除此之外,還有鹽稅和雜課鈔等收入。雖然宗室祿米的問題很是嚴峻,朝廷現在亦是正在想辦法解決,但並非如同京城傳言的那般,已經到達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這倒不能全怪這些士子無知,而是林潤巧妙地動用了對比的方式,拿出押解進京的漕糧作參照。很多士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四書五經上,對數字和朝廷的實際糧稅收入並不清楚,再加上被有心人帶了節奏,便是群神激昂地參與其中,真以為大明已經處於生死存亡的險境之中。

眾士子聽著林晧然的這一番解釋,亦是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哪怕對林晧然不信任,起碼他們亦是清楚地知道現在天下並不亂,那麼問題便沒有想像中的惡劣。

林福將眾士子的反應看在眼裡,便是不動聲色地望向了林晧然,心裡生起了佩服之情。

林晧然將眾士子的反應看在眼裡,當即趁熱打鐵地道:「我從小便是熟讀四書五經,自是明白諸位的拳拳報國心。只是宗藩祿米滋事體大,亦不可能是我一個禮部侍郎能定奪的,此事還得進行延議方能決斷!」

「林大人,不知何時延議?」有士子當即配合地詢問道。

林晧然微微一笑,打起官場的太極拳道:「現在已近年關,朝廷即將召集諸位大臣舉行明年的財政會議,這個事情怕是避不過去的!諸位,現在天寒地凍且天色不晚,當心染了風寒,還請現在便散去吧!」

如果能夠順利將這幫士子打發離開,雖然他恐怕還是避不開宗藩祿米這個雷區,但短期的壓力無疑能夠削減不少。

眾士子交換了一下眼色,則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已然不想再繼續圍攻林晧然了。

唐三失望地將那份拯救天下蒼生的國策揉成團,卻是對著林晧然大聲地質問道:「敢問林大人,自古都是帝心難測,本朝諸多重臣皆是不敢任事之輩。若是皇上讓您清理宗室祿米之弊,你可敢擔此大任?」

此話一出,原本準備離開的士子亦是停下了腳步,顯得好奇和希冀地望向了林晧然。

捕頭張虎的眼珠子一轉,當即上前大聲地指責道:「大膽,皇上和諸位大人亦是你一介書生能夠妄論的!」

「我等只是想知道林大人是有擔當的大丈夫,還是表裡不一的小人,故而想知曉林大人會如何做!」唐三面對著張虎的指責,顯得很是硬氣地回應道。

這話顯得頗為無禮,氣得林福和張虎便是想要上前挨這個人一頓。

林晧然想要收拾一個書生,不過是點了點頭的事情,只是他現在面對的是數百名士子,而這唐三已然是借了士子們的勢。

他終究是要顧及聲名,面對著在場士子的目光,便是直接給出承諾道:「如果朝廷要林某人清理宗室祿米之弊,林某人自然是責無旁貸!」

雖然他知道說出這個諾言,將會給自己帶來一定的麻煩事。只是有些事總歸得做,有些事情總得去擔當,畢竟他確實是想要改變這個腐朽的王朝。

當然,他一直還是以革新派自居,卻不能眨眼說瞎話,認為朝廷不該削減宗藩祿米,更不能給人一種不敢任事的把柄。

「在場諸位可都要聽清楚了!林大人,今日所言,他日還請勿要不認賬!」唐三對著眾士子提醒了一句,便是對著林晧然正色地道。

張虎的手當即扶在了刀柄上,不僅感受到了唐三的不敬,明顯帶著一份深深的惡意。

林晧然知道這名書生定然是受人指使,當即冷哼一聲地回應道:「我林晧然行事光明磊落,又何須你這種人督促!」說著,又對著眾士子朗聲道:「古之欲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今日在此與諸兄共勉!」

除了一小部分居心叵測的士子,絕大多數的士子對林晧然都是極為恭敬的。現在知道了京城的傳言不實,又得到了林晧然的明確表態,便是紛紛進行回禮。

林晧然跟著眾士子告辭,眾士子顯得彬彬有禮地回禮,旋即讓出了一條過道。

唐三雖然心有不甘,但已然是感受到了林晧然的威風,顯得灰溜溜地退到邊上。

林福則是遞給張虎一個眼色,示意他望向那邊的唐三,張虎則是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林晧然重新鑽進轎子,正襟危坐地坐在轎中閉目養神。

按說,在探明皇上的心思,這宗藩祿米一事是萬萬碰不得。只是他明知道背後有人推波助瀾,但卻不得不接下此招。

這確實不是一件好差事,甚至是一件註定得罪皇上的差事,但他亦是捫心自問。如果宗藩祿米如此演變下去,大明百姓要承受多大的負擔,而這個腐朽的王朝又能堅持多久?

朝廷一年的糧稅收入是二千萬石,既要維持朝廷的日常運轉和開銷,又要承擔大明軍隊的兵餉,卻還要拿出一大筆來支撐著朱家子弟的錦衣玉食。

雖然大明後面的毀滅是由諸多因素造成的,但宗室無疑是重要的一方面。這養六十萬軍隊都是千難萬難,更別說要負擔起足足六十萬朱家子弟的錦衣玉食,成為拖垮大明財政的一大弊病。

如果現在不想辦法解決這個弊病,或者僅僅是減緩一下病痛,這個王朝定然還是要滅亡,華夏子孫又要遭受重大的變故。

有時他心裡亦是很認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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