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對於整個大明朝的臣民而言,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那位手持聖旨的太監拍馬到了兵備道衙門前,有一個小太監幫著勒往馬頭,他從馬上翻身而下,微微整了整衣服,然後持旨而入。
羅豪傑看到這是給兵備道衙門頒的聖旨,當即想到韓石生攀上當朝次輔徐階的事情,知道將會有好事降臨到韓石生的頭上,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趙百戶,你看住這丫頭手裡的那塊黑石頭,將他們押送到聯合酒樓!」羅豪傑吩咐了一句,便是拍馬匆匆而去。
在他看來,既然是要給韓石生送上這一份大禮,那就要在韓石生晉陞之前,若是晉陞之後再送的話,無疑是落於下乘了。
之所以選擇往著聯合酒樓拍馬而去,因為他知曉韓石生此時並不在兵備道衙門,而是在聯合酒樓,讓他能趕在這頒旨太監前面到達。
聯合酒樓,原名南珠酒樓,是整個廉州城最大的酒樓。
在被實力雄厚的楊春來買下之後,酒樓便是改了名字,成為連鎖酒樓之一。由於特色菜肴深得大家的喜愛,故而生意歷來火爆,亦成為眾多官紳舉辦喜宴的首選。
今天顯得更加熱鬧,這裡充斥著官紳的身影。那些轎子和馬車幾乎將酒樓門口擠得水泄不通,不斷有僕人簇擁著主人而來,彷彿廉州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這裡。
林晧然和雷長江一同宴請了廉州府有名的官紳,商討著共治南流江一事。韓石生亦是湊熱鬧,宴請廉州府所有的官紳,慶賀納妾的喜事。
亦是如此,分屬不同陣營的官紳都到了聯合酒樓之中,造就了今天熱鬧的局面,但亦是透露著火藥味,似乎是林晧然和韓石生在打擂台。
選擇抱誰的大腿,那就赴誰的宴,這便是韓石生給整個廉州城官紳所出示的一個選擇題,更是攀比著誰在廉州城的影響力更大。
隨時宴會的時間來臨,結果亦是昭然若揭。
在官場的較量上,雙方只能是用勢均力敵來形容。雷州府衙和合浦縣衙的大部分官員選擇赴約林晧然,而海北鹽課衙門和廉州衛衙門的大部分官員卻站到了韓石生那邊。
不過在士紳方面的較量上,韓石生卻是佔據著很大的優勢,人數和實力都全面佔優,特別得到了一大幫地主的擁護。
身穿著四品官服的韓石生正端坐在首座上,整個人顯得很是興奮,似乎對今天這個結果很滿意。正想讓人去催羅豪傑,而羅豪傑剛好從樓梯走了上來,引得大家起鬨著「說曹操曹操到」的感慨。
羅豪傑朝著跟他打招呼的人匆匆拱手回禮,同時快步來到韓石生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韓大人,借一步說話!」
「好!」韓石生鄭重地點頭,便是站了起來。
桌面上端坐著海北鹽課司提舉蘇長貴以及廉州府通判黃濠等官員,原本是談笑風生,但這時亦是疑惑地望著離席的兩人。
本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結果到了角落後,卻是一份大禮送上來,韓石生便是微笑著應許道:「如此,那多謝羅指揮幫本官尋回失物了!」
他並不屬於清廉如水的官員,在經過官場這麼多年的摸爬打滾後,知曉想要官路亨通,除了上面有人,手裡亦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才行。
像浙直總督胡宗憲的大靠山趙文華倒台後,他最後為何沒有死於政敵之手,還不是因為他恰好拿出了一對白鹿上供皇上而保命嗎?
現如今,對於主動送上來的寶物,他焉有不要之理。
「這是末將的榮幸!」羅豪傑聽到對方已然接受,臉上的笑容更濃,話鋒一轉道:「末將方才瞧見陳公公手持聖旨到了兵備道衙門,大人怕是要雙喜臨門了!」
聖旨?
得知這個消息,韓石生的眼睛當即放光,心裡頭更是一陣暗喜。在通過江員外拱上徐階這條線,他便是期待著這一天了。
韓石生設宴在三樓,而林晧然設宴在兩樓。
林晧然發現赴宴的鄉紳太多是擁有功名的舉人和商賈,知曉這是正常的結果,舉人自然會青睞於官府,而商賈則是出於利益。
疏浚南流江,損害的是一些地主的利潤,但卻符合一幫商賈的利益。一旦南流江能夠順流入海,那他們將削減不少的麻煩,從而攝取更高的利潤。
亦是如此,林晧然想要收攏於商賈團體的力量,共同推動疏浚南流江的工程。
咦?
林晧然正想要發表演講時,卻發現韓石生笑盈盈地帶著一幫人走了下來,頓時略感意外。今天韓石生這般做態,雙方擺明是要公然撕破臉,而他此刻竟然還有臉出現在這裡。
「我下來是要敬林大人一杯,祝林大人不僅少年得志,亦能長命百歲!」韓石生端著酒杯走過來,微笑地對著林晧然說道。
聽到這話,雷長江的眉頭微蹙。這話明顯是話中帶刺,故意強調「少年得志」和「長命百歲」,分明是暗諷林晧然會英年早逝。
林晧然自然不會顯得沒風度,亦是端著酒杯,站了起來微笑地對著韓石生道:「多謝韓大人,本府祝韓大人僅年年益壽,亦能保住晚節!」
韓石生聽到這話,臉色當即一沉。這祝詞自然是不懷好意,暗譏他要晚年不保,特別他的手上並不幹凈,自然很忌諱這一點。
一時間,氣氛當即緊張起來,二位大佬顯得是從劍拔弩張。
「聖旨到!」
卻是這時,樓下傳來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聖旨?
聽到這番話,周圍的官紳都是一陣騷動,有人站起來準備下樓接旨。不過大多數人都不知曉,這道聖旨是給誰的。
韓石生剛剛的不快已經是煙消雲散,轉為臉上露出燦爛的笑臉,對著林晧然發出邀請道:「林大人,我們一起下樓接旨吧!」
「好!」林晧然睥了他身後的人,卻是選擇跟他一道下樓。
「請!」韓石生跟著林晧然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晧然卻是當仁不讓,直接走在了前面。
「看你還能囂張多久!」韓石生看著走在前面的林晧然,心裡卻一點都不生氣林晧然走在他的前面,十分期待著頒布的一幕。
頒旨的陳公公正坐在桌前用茶,韓石生主動走過來顯得熟絡地打招呼,並不著痕迹地遞了銀子道:「陳公公,辛苦了!」
「韓大人準備接旨吧!」陳公公捏了捏銀兩,微笑著回應道。
韓石生在些得意地望了林晧然一眼,而跟在林晧然身後的官員,頓時感到了一種不妙。
陳公公展開聖旨,用著那特有的聲線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廣東按察司僉事兼海北兵備道韓石生勤勉有加,甚得朕心,今調往南京,擔任太僕寺少卿一職,欽此!」
啊?
聽到這道聖旨,一大幫人如同晴天霹靂般。
「怎麼這樣!」
韓石生原以為通過江員外攀上徐階這根高枝,他將會更上一層樓。但怎麼都沒有想到,不僅沒有得到升遷,竟然被貶謫到南京養老了。
雖然從南京起複的官員不是沒有,像當朝閣老嚴嵩時任南京禮部尚書時,借著進京之機得到聖上的賞識,從而成為禮部尚書。
只是這種概率太低太低了,而他一個太僕寺少卿,如何還能得到聖上的賞識,更不可能從那些底蘊雄厚的京官奪得名額,這等於是判了他死刑。
一念至此,心如死灰,這個落差是太大太殘忍了。
「這……不是真的!」
羅豪傑亦是震驚莫名,看著靠山轟然倒塌,亦是傻愣住了。
南京雖然是留都,亦是一處繁榮之所,但誰都不會想往那裡去。且不說那裡沒有實權,周圍更是一大幫無所事事的大佬,在那裡只能是領著微薄的薪俸過日子。
哪怕是一個地方的窮酸知縣,都要比回南京養老要強。而羅豪傑到了那裡,竟然沒有半點實職,哪裡還能照拂於他?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身後的一幫官紳亦是天旋地轉,本以為要官路亨通的韓石生,結果卻被調到南京養老。別說要帶著他們跟雷長江這夥人斗,現在韓石生都是自身難保了。
「韓石生被調到南京?」
林晧然這邊的官員卻是眼睛放光,臉上充滿著興奮,特別是雷長江簡直是將興奮寫到了臉上。
不僅是雷長江,大多數官員都心生僥倖。原本他們還擔心站錯隊的事,心裡是惶恐不安,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卻是做了最英明的選擇。
韓石生這麼倒台,且不論新任的兵備道會是誰,這個廉州府的權力將會重新洗牌,而林晧然和雷長江將會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韓大人,接旨吧!」宣旨的公公說道。
韓石生失魂落魄般行禮道:「微臣接旨,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儘管有一萬個不情願,他亦是恭敬地完成儀式。
他今年不過是四十八歲,但幾乎一瞬間,整個人明顯衰老了不少。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