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開基立業新雷州 第0619章 彈劾

哎呀!

一頂官帽飛來,恰好砸在林晧然的額頭上,當真是無妄之災。

按說,這是兩個衙門間的群架,他是不應該去前插手的。只是林晧然久違的熱血已經涌了上來,當即便拉起袖子,打算感受下大明官員的豪邁時刻。

才走兩步,卻看到布政使汪柏跟著按察使丁以忠纏鬥在一起。

丁以忠揪著對方的衣襟,臉紅脖子粗地發泄著怒意,有著金毛獅王謝遜的形,但卻偏偏如傻子般,竟然不懂得如何揮拳。

汪柏矮且胖,比丁以忠矮大半個頭,但出手很是陰險,將高大的丁以忠撩倒在地,便騎坐在丁以忠的身上揮起拳頭。

林晧然看著丁以忠是完全處於下風,且沒看出有任何翻盤的可能性,便鬼使神差地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然後朝著汪柏的後腦勺揮下。

對於汪柏這號人,他心裡自然是極度憎恨的。

卻不是汪柏將濠鏡拱手讓給葡萄牙人,亦不是汪柏長得欠揍,而是這貨阻礙了他的開海大計。從利益的角度出發,他跟這人已經陷入水火不容之中,甚至還會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中。

特別是在今天,若不是他善於隨機應變,沒準就要栽在這裡。一念至此,他哪還會有什麼手軟,甚至都想著要不要趁機將這貨除掉。

砰!

汪柏正要繼續揮拳,但後腦勺突然受到棍子的偷襲,並沒有當即昏迷,而是扭過半張臉,指著林晧然吐了一個「你」字,然後整個人才栽倒在地。

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引起正在毆鬥的官員們的注意,特別是汪柏已經如同鹹魚般躺在地上。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原本還亂糟糟的大堂,但在看到林晧然竟然進行偷襲,還將汪柏給打昏過去,當真是令人有種難以置信,大家紛紛像看怪物般望著他。

這品階相仿、衙門不同間的官員鬥毆,倒是無傷大雅,畢竟誰都不可能給對方穿小鞋,但你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員來湊什麼熱鬧啊?

最為重要的是,你一個小小的知府竟然敢直接對頂頭上司布政使動手,你還想不想活了?

「哈哈……敢跟我斗!」

衣衫凌亂的丁以忠從地上爬起來,先是給林晧然送去一個感激的眼色,然後一臉囂張地踢了如同死豬般的汪柏一腳,彷彿是他戰勝了對方一般。

實質上,他此刻是暗暗地僥倖著。

若非林晧然突然出手,他這次的臉真的丟大了。他的身形確實是碾壓於汪柏,但真的打架的時候,他卻只知道揪著對方的衣襟發泄怒氣。

從小到大,他讀的是聖賢之書。在家對父母孝敬,在學堂對同窗彬彬有禮,為官更是以身作則,幾乎從來沒有跟誰紅過臉。

亦是如此,他方才雖然是衝冠而起,但跟著汪柏纏鬥的時候,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出拳,根本就不曉得該如何打架。

不過這一次「取勝」,讓他感受到一種無從沒有過的爽感,原來打架打贏是如此美妙之事,怪不得朝堂大佬都喜歡群毆於人。

「蕃台!」

看著汪柏躺在地上,布政司衙門的屬官選擇停戰,有人當即哭爹喊娘般撲了過去。一個老者還假惺惺地要流淚,只是似乎想起人已經昏迷過去,又將淚給收了回去。

「若是敢為佛郎機人脫罪,老夫下次絕不再手軟,直接送你去見閻王!」丁以忠端著勝利者的姿態,朝著地上輕啐一口,看著還拿著棍子愣著的林晧然,拉了他一把提醒道:「快走!」

林晧然這才反應過來,他似乎是下手過重了,甚至是闖下了大禍。一念至此,他將棍子丟掉,跟著丁以忠急匆匆地離開布政使司衙門。

進去時是「黑雲壓城城欲摧」,但出來時已經是一片敞亮,頭上的烏雲已經被風吹走了。

「上我的車吧!」丁以忠乘坐的是馬車,主動邀請道。

「如此勞煩臬台大人了!」林晧然拱手,自然不會客套。

當鑽進丁以忠的馬車,感覺到馬車駛離這裡,他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這一次深入虎穴能夠全身而退,這無疑有著一些僥倖的成分。

雖然他背後有著兩廣總督王鈁支持,但王鈁卻早已經言明: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跳出來跟汪柏斗。

亦好在丁以忠突然跳出來相助,不然事情還真不知會向何處發展。現在這麼一鬧,不僅讓他將出兵奪回濠鏡的事情糊弄過去,並成功地將焦點轉到了佛郎機人身上。

且不說佛郎機人確實是做了禽獸之事,哪怕汪柏真要幫他們洗脫,恐怕亦要費一番功夫。起碼在短時間內,汪柏沒有理由讓他將濠鏡和大黑船還給加萊內爾,而他亦獲得一點喘息的時間。

丁以忠恢複著高官的神態,這時捋著鬍子打量著林晧然。當林晧然不解地望向他時,他這才發覺有些失禮,便是找著話題道:「佛郎機人所犯的惡行是真的吧?」

「此事千真萬確!」林晧然拱手回答道。

丁以忠其實並沒有懷疑這一點,在經過又一次求證之後,他便神色認真地問道:「你信不信我?」

「信!」林晧然又不是傻子,沒有絲毫猶豫就回答,眼睛還裝著很誠懇的模樣。當然,他哪可能這般輕易容易人,他又不是虎妞那個笨丫頭。

丁以忠是官場的老油條不假,但亦不可能會想到如此年輕的小子會如此油滑,權當是一個擁有真性情的赤子,哈哈而笑地說道:「老夫今日便親赴香山縣,親自查核此事!」

「多謝臬台大人!」林晧然心裡一喜,當即真摯地行禮道。

這三司是各司其職,丁以忠是廣東按察使,負責著整個廣東的司法。若是他前去親判這起案件,哪怕是汪柏再權力滔天,亦無權進行否決。

若是將加萊內爾的兒子定了罪,那按著大明人的觀點,等若加萊內爾亦是一個姦邪之徒。

加萊內爾一旦被帖上這個標籤,那汪柏跟加萊內爾的交往恐怕亦得收斂一些,起碼在他沒能弄到大量的龍涎香之前。

現在丁以忠此舉,簡直是幫了他一個大忙,起碼汪柏短期亦不敢對濠鏡之事指手畫腳。

丁以忠捋著鬍鬚滿意地望著林晧然,然後話鋒一轉道:「曰靜兄在信中誇讚於你,我還以為他是自吹自擂,但觀你在雷州府的所作所為,又觀你今日的言行,卻發現他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一如既往的謙虛!」

「臬台大人謬讚了!」林晧然這才釋然。

世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敢情這人跟著自己的便宜岳父相識,且似乎關係還不淺,所以今日才選擇出手相助。

只是他心裡不免腹議,那個便宜岳父藏得真夠深有,有著這層關係卻一直不跟他明說,讓他一直以為只能自力更生。

丁以忠深知吳山的為人,似乎亦是看出了林晧然那個小心思,卻是忍不住發聲而笑。

他跟吳山是嘉靖十三年的同科舉人,並一同前往京城赴考。只是吳山的才學遠在他之上,次年便金榜題名,成為風光無限的一甲進士,而他蹉跎三年才中得二甲進士之末。

在進入官場後,二人並沒有斷掉聯繫。而吳山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的時候,還拉了他一把,讓他得已出任廣東按察使。

現如今,不說吳山對他有著恩情,而且曾經寫信讓他幫忙照顧一下林晧然。在今天這種情形之下,他又怎麼可能不會出手相助呢?

到了南門,林晧然才下車,目送著丁以忠朝著香山縣而去。

曾經有人說過:在任何政治鬥爭中,正人君子必敗,而小人必佔上風。因為正人君子為道義而爭,而小人則為權力而爭,結果雙方必各得其所,好人去位,壞人得權。

林晧然不想去做正人君子,所以只能去做一個爭權的小人。而這一次他想要戰勝汪柏,那不僅在明面上做事,亦要在暗地裡做事,絞盡腦汁想著辦法除掉這個拌腳石。

接下來的數日,汪柏竟然是出奇的平靜。

在大家以為事情已經過去的時候,彷彿投下一個深海炸彈一般,汪柏竟然要彈劾林晧然,並邀請大家一起聯名上書朝廷。

一時之間,整個廣東的官場當真是風雨欲來之勢。

這麼多天已經過去,大家亦是醒悟過來。這出兵奪回濠鏡之事,若背後沒有其他大佬的支持,林晧然怎麼可能同時調動神電、廣海兩衛。

經過多方打聽之後,便知曉在後面支持林晧然的人正是兩廣總督王鈁,這位在兩廣地區權力滔天的大佬,徐黨的核心人員之一。

很顯然,這一場風波表面是由林晧然引起的,但極可能代表著王鈁的意志。

現如今,汪柏選擇拉著他們一起收拾林晧然,卻是讓一些官員感到為難了。

若是他們不去的話,必然會得罪這個「土皇帝」汪柏,但若是去的話,那就會得罪兩廣總督王鈁,甚至還有按察使丁以忠。

雖然有傳聞王鈁要被調到南京養老,而丁以忠亦要調住他處任職,但這終究是一種傳聞。如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