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開基立業新雷州 第0549章 清剿計畫

紅燒雞的皮嫩肉滑,配合著莫名的香料,未入口先撲鼻,令到王鈁的食慾大開。他用牙齒輕輕地撕咬著雞肉,搭配著沾在上面的醬汁,當真是一道人間美味。

突然間,他亦是有所明悟地抬頭望向林晧然,發現這年輕人的政治立場雖然很「滑頭」,但卻是有幾分哲理在裡面。

從某個角度而言,這新跟舊確實不對立。他可以品嘗這種紅燒雞,亦可以品嘗他原本喜歡的清煮雞,並沒有絕對的本質對立。

至於哪道菜適合呈現給聖上,自然還得是這道紅燒雞,畢竟比單純的清煮雞確實要更能上檯面。

對於林晧然的考察,王鈁總體還是滿意的,便又是拋出最後一個問題道:「你認為開海對大明的最大利處是什麼呢?」

林晧然剛才發現阿麗一直在偷聽,便朝著她望了一眼,想知道這位老頭是什麼身份。阿麗給了他一個嚴肅的表情,以著他對這女人的了解,恐怕不是故意擺酷,而是讓他認真對待的意思。

面對著這個老者的提問,他便亦是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富民!」

「不是強國?」王鈁對這個答案,卻是頗為意外。

現在大明官員做任何事,哪怕主持一個縣試,都喜歡是打著強國之類的口號,畢竟這種目標才更能得到上層的「歡心」。如今林晧然負責著開海,竟然如此的低姿態。

「以著如今的朝廷用度,縱使廣東市舶司能給朝廷帶去數十乃至上百萬的稅收,那亦不過是讓大明的財政手頭沒那麼緊罷了,並不能夠達到富國,更不要提什麼強國了!」林晧然苦笑地搖著頭,接著又是坦誠道:「現在雷州開海,跟著南洋諸國通商,我只能保證雷州百姓過上富裕的生活。從別處大肆採購商品,亦能致使其他地區亦能獲得好處,僅此兩者矣。」

咦?

王鈁被林晧然這番看似樸素的話打動了,想法和做法都極是務實,深深地打量著他的一眼道:「若愚,大智若愚,果真是一個大智之人!」

隨著這次的交談,他已經對這位文魁不敢因年紀而輕視於他。單憑這些言行,便已經不是一般的官員能夠看得明白的,是一個真正能夠踏實做事的官員。

突然之間,他明白徐階和吳山為何都要招他為婿了,這人不僅出身好,更是一個百年難得的好苗子。若是認真培養的話,他日必定能夠入閣拜相,甚至會成為大明的一代名臣。

「王先生,您謬讚了!」林晧然將謙虛的姿態保持到底,又是拱手回禮道。

虎妞已經吃完那個大雞腿,有些汁液沾到她手上,她伸出舌頭仔細地舔了舔,將指縫的汁液亦是舔得乾乾淨淨,然後又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在心滿意足後,這才抬起頭望著林晧然疑惑地道:「哥,我好像還沒給你介紹這個客人,對不對呀?」

林晧然聽到這個犯迷糊的話,當真是想要將這個丫頭狠揍一頓,有雞腿竟然啥正事都能丟到一邊,知不知道你哥現在的心臟都是懸著的。

儘管心裡有著諸多抱怨,但他的臉上卻是裝著疑惑地朝著王鈁拱手道:「我觀王先生的氣度不凡,可是曾在大明任過官職?」

王鈁自然不打算瞞著林晧然,倒是虎妞先是開口道:「哥,你原來真不認識他呀!他是兩廣總督,比你的官還要大!」

虎妞的語氣拉得有些長,說完還露著「我不騙你」的表情,歪著脖子望著林晧然。

兩廣總督?

林晧然的大腦「嗡」地一聲,如果在整個兩廣地區,誰是他必須要忌憚的人,那必定就是這位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理巡撫事的新任兩廣總督王鈁。

特別王鈁是嘉靖二年的進士,在官場呆了整整三十五年。雖然由於出身的問題無法入閣,但這份資歷卻很是嚇人,一般的六部尚書亦得賣些面子,哪怕他未來岳父吳山亦不能輕視於他。而他跟徐階是同科好友,卻不知是不是徐黨的核心成員。

面對著王鈁這種人物,哪怕林晧然在仕途是如日中天,亦得乖乖地放低著姿態。卻不說,對方是他名義上的頂頭上司,王鈁還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

作為言官系統的第三把手,雖然不像吏部掌握著天下官員的升遷,但不管哪位官員被他盯上,都得脫一層皮不可。

「下官雷州知府林晧然見過部堂大人,請恕下官方才的失禮!」林晧然急忙從餐桌站起來,便是要按著大明當下的規矩,給這位上官行跪拜之禮。

「海筆架」終究只有一位,林晧然自然是做不來。

「林府台,不可!」王鈁卻是抬手阻止,然後望著虎妞溫和地說道:「今日我只是虎妞邀請過來的客人,你盡些地主之宜即可!」

林晧然站著卻是有些遲疑,雖然王鈁這麼說,但卻不敢輕易當真。王鈁看著林晧然猶豫不決,便正色地望著他責備道:「我觀你乃是做事之人,怎會變得如此的婆婆媽媽了?」

「下官……悉聽尊便!」林晧然自然不喜歡跪拜,看著王鈁確實沒有擺官架子的意思,那他自然就是就坡下驢。

只是心裡仍舊難掩震驚,這位被虎妞帶回來的客人,竟然就是新任的兩廣總督,能調查兩廣所有衛軍的那個封疆大吏。

在得知王鈁的身份後,氣氛難免變得有些僵化。

好在林晧然將話題引到了虎妞跟王鈁如何結識的事情上,而虎妞本就是小話癆,在她繪聲繪色的講述下,氣氛這才恢複如初。

林晧然卻是沒有想到,高州衛指揮使如此膽大包天,竟然要栽贓嫁禍於他。若是他族人盜取珍珠的罪名成立,這個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哪怕不將他直接免官,恐怕亦得從雷州府任上調離。

而從這件事,他亦是意識到,對他有敵意的不可能只有一位小小的衛指揮使,恐怕還有著其他官員的身影,甚至還有一些京官在推動著這一件事。

其實亦是難怪,當下的大明官場跟大明初期早就不一樣了,朝堂並不缺乏黨爭。

現在嚴黨跟徐黨斗得厲害,清流又隱隱以吳山為首,而他難免會被其他黨派所重視。一旦他未來岳父吳山入閣,他自然亦要成為其他黨派的重要攻擊對象。

王鈁自然是能夠看到這些問題的,便是主動詢問起一件事道:「若愚,我聽你將於明年春在雷州府實行青苗法,可有此事?」

「不知部堂大人聽誰說的?」林晧然的眉頭微蹙,心裡便是暗暗惱怒。

王安石的青苗法於後期變質,給百姓帶去極大的災害,故而被士大夫們所指責。現在若是說他將要在雷州府實行青苗法,這絕對算得上是一種政治抹黑。

「一個有著往來的故友,卻不知是不是確有其事?」王鈁有些掩飾的意思,輕描淡寫地回答,然後正色地詢問道。

林晧然的眉頭蹙得更深,知道這個問題比想像中更要嚴重。他的聯合銀號才剛剛成立,這棉花的種子都還沒有採購回來,事情便已經傳到了兩廣總督的耳中,某些人當真是居心叵測。

為了推動雷州百姓種植棉花,他成立的聯合銀行,確實是想要效仿了王安石的青苗法,打算將種子借給雷州府的普通百姓。

「部堂大人,方才下官就說過!大明想要變得富強,便是遇到問題後,能用新的且行之有效的手法卻著力解決!」林晧然知道破除阻力的最好辦法,便是贏得這位兩廣總督的支持,接著又是侃侃而談地道:「舊的青苗法是有問題,但卻可以在舊的基礎上進行完善,從而形成新的青苗法。雷州府的棉織產業絕大部分棉花都需要從外地採購,且不說能不能找到適合的棉花產源,單是運輸就是大大的不利。亦是如此,聯合作坊借用青苗法的模式,打算將種子借給普通百姓,夏收則歸還於棉花。這事其實是民間行為,但雷州府衙亦擔心對百姓產生危害,故而跟聯合銀號約定:若是遇到歉收,則要免其種子錢。且不說這算不算王文公的青苗法,此法亦是跟雷州府衙無關,完全是民間自發的一種商業行為。」

一番話下來,林晧然重新解釋了這新青苗法的不同,同時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且提出了一個極有誘惑的前提「若是遇到歉收,則要免其種子錢」。

其實王安石的青苗法並沒有問題,只是任何一個階層都免不了貪婪,鄉紳想要從百姓身上榨取利潤,官府亦不可能真的能夠成為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

在宋朝財政緊張的時候,一些地方官府的做法甚至比鄉紳還要狠。鄉紳尚且能知道「涸澤而漁」,某些貪婪的官吏卻沒有這種顧忌,直接是對百姓進行敲骨吸髓,致使青苗法被百姓所痛恨。

聯合銀號的新青苗法跟著王安石的青苗法最大的不同,便是其出發點並不在從百姓身上榨取利潤,而是想百姓能夠提供棉花原料。

聯合作坊能夠解決棉花原料的問題,能夠織出更多棉布銷售海外,從而跟普通的百姓達到一種共贏,各獲其利。

王鈁出身於江浙,對這種事情看得更透徹,亦得輕輕點頭道:「看來老夫的故友亦是道聽途說,不可當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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