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抱著我跳樓了吧？」
見羅鳴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蘇遠山呵呵地打趣道。
「咳咳咳……山總，這玩笑開大了。」羅鳴接連咳嗽幾聲，嘿嘿笑了起來：「老高真是的，捉鬼的是他，放鬼的也是他。出餿主意的是他，打小報告的也是他。」
不過話雖如此，羅鳴還是知道，為了「自己的事」，遠芯滬市科技園上上下下都在「幫忙」——高曉第這話，顯然表示他和蘇遠山私下聊過了。
「哈哈，就是。」蘇遠山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來：「我不留你了，你先休息會，然後把進度和方案確定一下，看怎麼才能夠把PCI-E的優勢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到時候總部這邊好給你協調。」
「好的，那多謝山總。」
送走羅鳴，蘇遠山想了想後給段勇平打了個電話，邀請他到自己辦公室來坐一會。
……
……
五分鐘後，段勇平準點抵達蘇遠山辦公室。
蘇遠山早已坐在會客區，連茶都泡好了。
「老段，坐。」
「嗯，山總。」段勇平呵呵地對著蘇遠山坐下，他不免有些疑惑——自從他開始擔任CEO之後，蘇遠山和他單獨交流的時機便屈指可數。兩人有限的幾次私下交流，也多半是對某些人事任免進行討論。
從這一點來說，蘇遠山確實做得極好，完全不像是一個「國產」的、白手起家的那種企業家——山總很好地剋制了自己的權力慾望，並把權利放給了他的合作夥伴們，同時還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老段，最近老美接連幾起針對內地科技企業的事你知道了吧。」蘇遠山把茶杯推向段勇平，笑著問道。
「嗯。一直盯著呢。」段勇平點頭。
用一句目前很時髦的話來形容，蘇遠山就是那種「鷹派」，「民族主義分子」，長期以來對老美都充滿了警惕。段勇平不得不承認，在蘇遠山長年累月的熏陶下，自己確實會格外關注老美的一舉一動。
這次對面XBS還沒上台時喊出科技回歸，遠芯就立刻召開了執行董事大會——說句實話，國家層面的戰略部門怕是都沒有遠芯這麼積極。
這種行為，在當時看來，毫無疑問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但事實證明，蘇遠山的判斷沒問題。
「現在暫時來看，沒有針對遠芯的跡象，畢竟我們一直很守規矩，而且也很配合。」蘇遠山笑著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們連YX架構都要分開了呢。」
段勇平微微一怔，立刻沉聲問道：「山總，是決定要把YX架構分出去了？」
「嗯，我就是給你說這個事。」蘇遠山沉默了幾秒後緩緩呼了口氣：「秦總是我師兄，他肯定會同意從大局出發，但方案不能我來做……所以就只能麻煩企業這邊了。」
段勇平垂下眼帘，沉吟了幾秒後慢慢點頭：「好，反正遲早得分出去。」
頓了頓，他又問道：「不過我一直覺得，我們可以拖一拖，直到針對我們的時候……可以把這個當籌碼。」
「嗯，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看來，有時候進退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說著蘇遠山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段勇平。
——雖然目前科技回歸的策略並沒有具體地落在遠芯的身上，但把intel與遠芯的正面碰撞，當成一次對面以intel起頭對遠芯的正式「圍剿」，這個思路，是肯定沒錯的。
其他地方的利益可以出讓，當對上intel，卻沒有半點的退讓。
這看似一個簡單的標準之爭，骨子裡卻是地位和影響力之爭，是決定了在新世紀下，誰才夠資格領導X86架構的關鍵一戰。
作為一個企業，遠芯要儘可能地避免被介入到國家之間競爭中去——雖然這想一想都不可能——但遠芯依舊要做出自己的態度，即，她是一家「純粹」的，以技術驅動，以技術服務世界和人類的科技企業。
那麼，先退一步，把YX架構拆分出去，表示不利用自己在YX架構上的優勢進行壟斷，繼而再與X86下「臭名昭著」的壟斷王者intel進行正面對抗，就顯得遠芯偉光正了許多。
「在半導體行業，intel是對面的一面旗幟，甚至是整個科技領域的一面旗幟。我們要砍倒對面這面旗，引發的後果是極為嚴重的。」
蘇遠山捧著茶杯，表情十分嚴肅：「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到時候，你能看到各路牛鬼蛇神出來跳。」
段勇平自從蘇遠山說出計畫後，大腦便一直從商業角度迅速地思考著，此時聞言一怔：「什麼牛鬼蛇神？」
「你能想得到的所有牛鬼蛇神——譬如唱衰我們的，譬如潑冷水的，譬如各種針對性的政策——別忘了，霓國半導體是怎麼被老美強行摁下去的。」
「你不是說霓國是兒子么……」段勇平咳了一聲，笑道：「我們怎麼可能簽半導體協議。」
「他們完全可以拉著盟友保留市場，限制我們。」
「那按你這麼說，intel還怎麼打敗？」
「所以要快。」蘇遠山握了一下拳頭：「趁著intel沒反應過來，我們要直接把它干懵逼。從桌面市場到伺服器，全面發起進攻。」
「而且，要捨得花錢。」
……
……
七月中旬，遠芯召開了第三季度的執行董事大會，在會上，所有執行董事集體通過了對YX架構的拆分意見，並於第二天將方案公佈於眾。
和當初EDA部門的拆分步驟和方式類似，YX架構拆分出去之後依舊保持創始人團隊對公司控制的VIE制度。並且對各個合作的企業伸出了橄欖枝。
這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各路人馬紛紛來到遠芯。
……
這些人，蘇遠山自然是不去見的，有那時間，他還不如多看一篇論文。
七月下旬，遠芯研發中心召開今年的科委會碰頭會議，如果不出意外，秦為民將會是最後一次參加科委會的聚會。
「雖然我在拆分的時候投了贊成票，但我還是覺得……小山，你這一招有點危險啊。」席小丁在躺椅上坐直了身體，先看了一眼秦為民，又對蘇遠山正色道：「志遠那邊的事還沒完，你這又用同樣的招……」
「嗯，主要還是看態度。」蘇遠山輕輕地呼了口氣，笑道：「我們表個態，表示我們不虛，更表示我們對VIE架構的信任。」
「至於志遠那邊，現在對面顯然有點蒙。」
——誰也沒有料到曲慧會直接強勢殺進矽谷，且在矽谷直接雷厲風行地搞了團隊交流行動。以至於，除非攔著志遠的員工不出國門，以及攔著大陸的工程師不進國門，否則矽谷分部想要獨走的念頭瞬間就被瓦解了。
——就算再喊技術回歸，也不可能讓別人企業的僱員不許走吧？
因此現在針對志遠的角力點主要還是在侵權上，特別是在有明確「證據」的情況下，雙方的態度都十分強硬，毫不退讓。
而且志遠也不是吃素的，在老美這邊花了大價錢聘請了律師團隊進行應訴和反訴。並試圖把這件事上升到政治上來。
「先不說這個，咱們的會是討論技術的。」蘇遠山呵呵笑了笑，端起茶杯，愜意地抿了一口，沖秦為民一樂：「師兄，今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了哦。」
「滾蛋。」秦為民哭笑不得：「你這就把我趕出去，我地兒還沒找好呢。」
「沒事，你讓席總給管委會說，新建的那棟樓分你們一半。」
席小丁聽了這句，少有地拍了拍胸口道：「這事還包在我身上。」
「其實不是地的問題。」秦為民知道搬遷什麼的都是細枝末節，當下一笑後正色道：「最大的問題是今後YX架構的路怎麼走，以及我們接下來的團隊該怎麼配合的問題。」
「路就按照既定的多核路線、整合路線走，跟著製程工藝走。老梁你說是不是？」蘇遠山笑著望向梁孟松。
梁孟松含笑點頭，略微有些矜持：「製程工藝只能說可以給晶元設計更多的可能和上限，但一塊晶元到底可以實現到什麼程度，還是要看你們設計的思路。」
說完後，梁孟松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捧在手裡，不再說話，只是含笑看著眾人。
在這裡七人，他的年齡最長，卻是進得最晚的一個——在場的蘇遠山這個天才少年就不說了，就算是年齡最大的秦為民，今年也才36歲。
站在工程師的角度來看，在36歲之前就做出了開創性的成就，並且執掌一個部門……這些人，無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自己，36歲……還僅僅只是一個主管。也就這短短的幾年，才實現了接連跳躍，成為了全球第一大專業代工廠的技術總裁，也進入了遠芯科委會這個迄今為止，在科技領域最為高規格的技術人員組織。
什麼叫平台效應？這就叫平台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