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川納悶歸納悶，但他現在既然身份還是總工，那麼來了大客戶……
算了，總得站好最後一班崗。
於是他緊隨李君右身後前往車間。
遠遠的，他便看到，一個身穿職業西服的年輕女士站在車前，雙手背在身後，正在和身旁的同伴小聲交流著。
兩個遠芯的人員圍繞著車身不停指指點點著，臉上掛著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笑，裝配組長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著笑介紹著。
……
「李總你好，我是遠芯的周小慧。」
周小慧從身旁眾人的反應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她稍稍收斂了一下，對著李君右伸出了手。
「周總好，歡迎歡迎。」李君右打著哈哈，大步上前，伸出雙手，但馬上意識到對方是個姑娘，立刻收回左手，只是右手握了一下，同時左手接過了周小慧身旁一位姑娘遞過來的名片。
周小慧，遠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助理，副總裁。
「周總，這邊請……」
李君右快速掃過名片，遲疑了一下後借著伸手邀請的時機，把名片順手遞給自己的總工，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孫曉川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心中不禁升起幾分駭然——他雖然之前還擔心會不會是打著遠芯招牌的騙子，但出門後他看到院子里停的車就知道不是了。
賓士S500，車牌號是省A-YX105。
為了表彰遠芯的貢獻，政府特意為遠芯準備了一批特殊的車牌號——YX字母打頭的車牌號碼。這批號碼，讓省城本地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那些車是遠芯的。
105的座駕，再加上名片上的董事長助理和副總裁頭銜……
孫曉川毫不懷疑，這個叫周小慧的年輕姑娘，一定就是遠芯那位美女董事長的副手。
那豈不是？名義上的二號人物？
但她為什麼會來這裡？那可是遠芯！他們怎麼可能看上自己的車？
……
「不知道周總來我們所里……」
一番寒暄和介紹後，李君右問起了對方的來意。他知道遠芯是國內一流的科技企業，而恰好他也喜歡稱天駒為研究所——一聽格調就更高一些。
到現在，他冷靜下來後，顯然也不是很相信自己起初的判斷。畢竟，遠芯的地位在那裡……如果說90年代之前，天駒在省城還算有點名氣，有點話題的話。那麼90年代之後，省城的所有話題便全部都集中在了遠芯身上。
就連省城的普通老百姓，無論是面對外地的來人還是走出省城，嘴裡三兩句後就絕對離不開遠芯，儼然各個都是遠芯的精神股東。
遠芯不可能是來集體採購車輛的。
「嗯，是這樣的，我聽說李總是軍人出身？」周小慧瞥向辦公桌上的玻璃，只見下面壓了一張黑白的軍人照片。
「是，當過幾年兵。」
「呵呵，那想必李總也是個爽快人，那我就直說吧。」周小慧微微一笑道：「遠芯準備進軍汽車行業，抱著不能捨近求遠的態度，我們來了。」
「你們是……」李君右聞言一怔，迅速與自己的總工對視了一眼後遲疑起來：「想和我們合作嗎？」
「不，是收購，全資收購。」
周小慧說著示意秘書辦的副手，拿出一份文件。
「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天駒的投資股東一共有三方，而且全是紅牌樓那幾家，當初一共投資是五百萬。」
「而三年前，天駒又進行了一次股份改革，目前大股東是李總和公司管理層，其餘幾方持股比例已經低於了百分之五十。意思就是，李總是可以對天駒做主的，對吧？」
「然後，在過去六年中，天駒一共銷售了五千三百餘台被省城人民稱為夜明珠的轎車……」周小慧說著頓了頓，笑道：「說個題外話，當年打車的時候，我坐過。」
「但是，貴司一直都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
周小慧合上文件，雙腿交疊，雙手放在腿上，望著李君右和孫曉川慢慢道。
「貴司一直沒能獲得國家下發的轎車行業生產資質，就連上牌，都很難。」
李君右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馬上辯解道：「我們有省上和公安廳發的生產拍照。」
周小慧微微一笑：「省上發的，不靈。隨著國家政策的明晰，以及產業上的大布局，這種地方政策一定會被取消。」
「那遠芯為什麼還要收購我們？」這時孫曉川終於忍不住了。
他知道這樣問不好，有點貶低自己的意思。但如果不弄清楚對方的來意……別說他，怕是李君右也連覺都睡不好。
「因為對於遠芯來說，牌照不是問題，也不是關鍵。」周小慧笑呵呵地道。
孫曉川和李君右一對視，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無奈。
是的，對於天駒來說，拍照是天大的事。但對遠芯……卻不是個事兒。
「那關鍵是什麼呢？」
「關鍵是你們是一個完整的團隊。」周小慧說著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合同遞給李君右。
「這裡是一份收購意向，李總可以看看。如果覺得可行，或者認為價格可以商榷，那麼可以到遠芯山辦來找我，今天我就不打擾了。」
……
回到科技園，周小慧和傅振華兩人把此行的「考察」結果彙報給了蘇遠山。
實際上，這也不算考察。畢竟作為落魄的鳳凰，也作為省城唯一造轎車的企業，天駒的事，隨便在當地拉個人都能問到，甚至連各種隱秘八卦，小道消息，公司內鬥什麼的都一清二楚。
不得不說，天駒的招牌掛得響亮，但本質上就是一個山寨小作坊。此時的員工也從鼎盛時期的連帶銷售的三百多人縮減到了如今的一百多人——還好的是，離廠的都是些有頭腦有想法的銷售和其他行政崗位人員，剩下的都是些有點一根筋的技術人員。
而就這，這些技術人員也不是時刻都呆在廠里，而是採取輪休的方式，拿著微薄的保底工資。拿李君右的話說就是，等待涅槃。
「涅槃個鬼。」
這是當時蘇遠山的原話。
兩天後，一輛拉風的、全新的改裝車出現在了遠芯大門口。
見多識廣的門衛，愣是沒有認出這有著四個軲轆的玩意是何等型號，師出哪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