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蘇遠山說完，會客廳內陷入一片沉默。
這四位都是半導體行業的專家，對通訊行業並不熟悉，但數據他們是熟悉的。上百Mb，上Gb的速率，那是連今年才出的、最新的PCI匯流排帶寬都趕不上的速度。
哪怕是目前最快的光纖也才不到2Gb的速率。
如果換了個人，四人怕是早就說他胡扯了。
但說出來的是蘇遠山，而且還正在這樣做，那就表示遠芯是相信的。
而得出這種預測，意味著遠芯非但能預見到未來無線通訊市場，還能預測到晶元乃至整個半導體行業的發展。
遠芯對未來的預測和規劃，遠遠超過了目前世界上包括西方在內的最樂觀的估計。
（註：朱貽瑋先生的《集成電路產業50年回眸》寫得很詳細，有興趣的可以看看，此外還有謝志峰先生的《芯事》。前者數據多，後者故事很多。還有其他講故事的譬如《芯路》、《晶元改變世界》等有興趣也可以看一看）
沉默之後，趙凱東突然笑道：「小蘇，你知道『85』計畫對半導體產業的規劃，對吧？」
蘇遠山點頭：「看過。主要以增加產能，擴大自主生產為主。」
「是的，目前國內晶元產能依舊不足世界總產能的1%。說出去……是會讓人笑話的。」趙凱東四十齣頭，帶著搞技術出身的人特有的氣質，他頓了頓繼續道：「你之前說光刻機已經進入了i線時代。事實上，我們在光源部分一直都有技術儲備。哪怕現在就需要深紫外激光光源，我們也有能力辦到。」
「KBBF晶體？」蘇遠山笑著問了一句。
趙凱東微微一怔，有點驚訝地望著蘇遠山。
他沒料到蘇遠山竟然對激光領域了解得這麼深。
趙凱東沉默了幾秒後，笑道：「是的。它雖然現在被運用在……強激光上面。但只要有需求，把它用在光刻機上面，也是有辦法的。」
蘇遠山點了點頭。他知道KBBF也就是氟代硼鈹酸鉀晶體，才合成出來兩年，據說這玩意就是典型的運氣搞出來的——掐了老美十五年的脖子。
由於它的出現，導致了國內激光武器大步向前，到後來意識到它是激光武器的關鍵節點後禁止出口。
趙凱東繼續道：「但光刻機可不是靠一個光源就能帶起來的，後續的鏡頭模組才是關鍵。而且光源上去了，所有部件的精密度也得跟著升級才行……設計難度也呈幾何上升。」
蘇遠山笑道：「所以才暫時不考慮深紫外嘛，先走紫外i線，如果能完成0.5微米製程，良率又能接受的話，那就完全可以投入到市場中去，還可以用很久。然後再跳過KrF，直奔ArF——這是不是就能追上了？最起碼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絕望。」
「至於設計難度，最遲年底，我們的機械CAD就會上線，到時候設計方面就要容易一些了。」
聽到蘇遠山說到機械CAD，眾人眼睛便是一亮：「能模擬嗎？」
蘇遠山哭笑不得：「……幾位叔，我們是電科的底子，物電方面一直有技術儲備。再加上現在的製程下，隧穿效應還不明顯，所以才能完成晶元的模擬功能。但機械方面……」
「如果你們能夠提供相關的數據和模型，倒是能做出來。」
既然已經決定深入機械CAD領域，那他肯定就會一條道走到黑。模擬功能這一塊肯定也是會加上的。
不過正如他所說，電科是一點這方面的底子都沒有。所有數據都得從用戶那兒收集——可很多數據都是核心的，所以要怎麼實現，還需要後面詳細考量。
這事兒蘇遠山打算交給席小丁去搞，他要搞數學軟體，搞實驗室，可不就是做這些活的么？
「數據沒問題，我們一直都在收集。像結構，頻率，震動，應力等等。」這時鄭振川接過話，一口答應道：「這些數據都可以給你們，但有些模型尚未建立起來，或者說建立起來了，但沒有通過驗證。」
蘇遠山點頭：「那你們派一組相關專家去樓上，直接找曲慧就行。」
「沒問題。」鄭振川點頭。
忍了忍，鄭振川看了一眼其餘三人，最終道：「但這樣一來，資金壓力就會很大了。」
蘇遠山心中一樂。
終於還是說到錢了。
不過他並不打算今天就說錢，於是他笑了笑道：「你們這台光刻機賣了不就有錢了？周叔，你們華晶買不買？」
周伯光呵呵一笑：「買不起，現在製程下不來，良率上不去，每天硬虧著呢。」
「那遠芯買嘛，不是早就說了嘛。」蘇遠山也笑眯眯地道。
鄭振川：「問題就在這，所里不打算賣。」
蘇遠山眉毛一揚！
面對蘇遠山的驚訝，鄭振川一臉苦澀：「所里認為，這台光刻機有著重大的意義。同時它也可以作為所里其他研究的基礎設備，以及提升製程的參照……所以不打算賣。」
蘇遠山眉毛慢慢平下來。
成光所的這種想法……他倒也能理解。畢竟是原型機，有心血凝固。
可這光刻機，也有蘇遠山的心血。
沉思幾秒後，蘇遠山似笑非笑地望著鄭振川：「鄭叔，既然所里不賣……那遠芯的成果怎麼算？在達到足夠的製程之前，這一型光刻機顯然是無法上市的。就連我這樣敢賭的人，都不敢它能夠達到製程良率，就更別說還有零配件問題了。」
鄭振川臉上的苦澀越來越濃了：「驗收之後國家有獎勵的。」
「獎多少？」
「大概……」鄭振川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辦法說出數字來。
他和遠芯都這麼熟了，自然知道遠芯在科研方面的投入是國家無法比擬的。就更別說遠芯幫光機所設計的系統，晶元，線板，程序這些了。
遠芯這種變現技術極強的企業，光是設計幾塊晶元都不得了。
見鄭振川一時語結，蘇遠山也算是明白為什麼和鄭振川一起來的這幾位身份都這麼高級，但成光所卻就只來了個鄭振川了。
從規格上，謝開雲和成光所的副所長平級的。而鄭振川連副所長都不是，只是個主任，是低一級的。
就算這幫人再搞科研，不搞官場那一套，也得由個平級的領導來帶隊拜訪遠芯才對。
感情是光機所的領導不好意思見自己。
「鄭叔，既然所里缺錢，就不要再抱著成果睡覺了。按照市場價，這台光刻機作價一千八百萬，遠芯的技術成果作價五百萬。」
「這一千三百萬，你們可以留著轉為經費——我記得，你們這一台光刻機整體投入都不到一千萬吧？」
當聽到作價一千八百萬的時候，鄭振川精神便是一振。
其餘三人也同時有些驚訝。
其實對於賣不賣，大家都有過考量——主要還是根據目前的情況，這台光刻機大概率是賣不出什麼價錢。
因為它是無法進行量產的原型機，只能用於科研和成果展示。
特別是遠芯，合作之初就說了要買，再加上合作中遠芯出了大力，幫了大忙。那就更不好抬價了。
所以索性，成光所就決定不賣，免得到時候賣不出幾個錢來被人戳脊梁骨。
反正到時候就說是國家項目，不支持出售就行了。
但一聽到蘇遠山直接把價格開到國外同製程設備上，大家都有點覺得蘇遠山這怕是有點……那啥了。
「真的一千三百萬？」鄭振川重複了一句。
「難道還有假？」蘇遠山笑呵呵地道：「幾位叔啊，你們趕緊通過驗收，然後使勁給上面吹一把，然後這台光刻機拉到我們科技園的高規格無塵室來。」
「然後我們再說合作，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