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為民放下飯盒，盯著蘇遠山：「我不認同你這種說法。」
「為什麼？」
秦為民沉聲道：「因為玩這招的前提是我們沉不住氣，我不認為索尼會犯這種把希望寄托在對手出錯之上的錯誤。」
一旁陳靜笑著點了點頭，很顯然，她也認為索尼不會低估自己這些人到如此程度。
蘇遠山點頭笑道：「嗯，師兄說得沒錯。但假如他們有自信讓我們沉不住氣呢？」
陳靜一怔，馬上重新望向他。
蘇遠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扣起一次性飯盒。他視線落在飯盒上，慢慢道：「相比遠芯，索尼擁有比我們更深厚的技術沉澱。如果我們不是在過去一年通過準確的預見實現了跨越式發展，我們就算褲子都跑掉，也沒有資格和索尼這樣的企業坐在談判桌上的。」
「所以不能因為我們暫時取得了一點成就而小看索尼，特別是索尼的研發水平。」
「直到剛才我都一直在思考，他們應該在VCD方面有我們暫時不知道的黑科技或者憑仗。」
陳靜微微一怔：「黑科技？那是什麼？」
「就是突然一下冒出來的先進科技，小山發明的詞。」秦為民給她解釋道，又望向蘇遠山：「為什麼不是主機方面或者晶元上有黑科技？」
「主機方面，他們確實掌握了一定的技術。畢竟與任天堂合作的時候學得那麼認真……」
眾人笑了一個。
「但這技術一定不能彌補對我們的需求」
「YX01晶元是目前精簡指令集領域最強的晶元，在這方面，他們只能用YX01尚沒有成熟的產品來消除自己的劣勢，但那毫無意義。」
蘇遠山忘記PS晶元的型號是什麼，但記得很清楚PS用的CPU和顯示核心都不是自己的，直到PS成功之後才開始自己定製，用在了PS2上。
要知道，設計+流片這一套下來費時費力不說，也是要花錢滴。索尼因為影業方面最近幾年虧損嚴重，連帶整個集團財務狀況都不怎麼好。實在沒理由為一款沒有經過市場檢驗的新產品設計兩款全新的晶元。
「更何況久多良木健帶隊前來就表現了他們對遊戲主機開發的重視，別忘了他可是和任天堂合作的負責人呢……」
「所以，他們要有黑科技就一定在VCD方面，或者說……」蘇遠山眯著眼，輕聲道：「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在兩年前，西方影視行業就提出要搞一種新介質來革掉現在鐳射光碟和家用錄像機的命。緊接著MPEG組織就發布了MPEG1壓縮格式來試水。」
「我們知道，MPEG1採用的是有損壓縮——這裡我就不提它的演算法實現了，在去年我和李明柳閱讀標準的時候，我簡單算了下，只需要再修改下壓縮演算法，就能滿足影視行業的要求，但是光碟的容量就需要增加。」
「光碟容量的增加無非兩種方式，一種是增加密度，一種是增大碟片直徑——但如果增加直徑，那就會面臨LD一樣的困境，傻大笨粗還不防震，反正一萬種缺點。而索尼作為光碟機和光碟領域與飛利浦、東芝等齊驅並進的巨頭，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在光碟領域掌握有深厚的技術沉澱。」
「我估計他們認為，能迅速搞出一種新產品來革掉VCD的命。」
蘇遠山說完後望向眾人：「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我們又不是傻子。」陳靜抽出一張紙巾慢慢擦著嘴：「那得打聽一下MPEG組織是否正在進行新演算法的制定。」
「是的，我回頭就給席師兄電話。」
蘇遠山拿著飯盒走向垃圾桶，轉身面對陳靜：「我們沒那麼多時間和他們磨，明天我來，直接把他們藏的牌掀開。」
陳靜眉眼微彎：「好！」
……
……
按照安排，下午應該是由張克帶索尼的人四處逛逛，參觀參觀的。但久多良木健委婉地拒絕了他的邀請，說是他們就在酒店休息一下。
遠芯眾人當然沒得休息，畢竟各自都還有工作要做。特別是陳靜，她還要安排五月份到京城的校園招聘。
隔天早晨，席小丁給蘇遠山回了電話，說沒有聽到MPEG組織有什麼動作。倒是那邊的電影製片業顧問委員會見到VCD面世很有些衝動，又把兩年前的願景拿出來提了一下。
這下蘇遠山心中就有底了。
當雙方再次落座後，陳靜依舊先和悅地開了個場。
「久多先生，我們今天是否依舊討論VCD？如果貴方依舊絲毫也不讓步的話，我建議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一邊領略山水一邊慢慢談，也好讓我們能夠盡地主之誼。」
久多良木健微笑著搖頭：「可是陳靜小姐，貴方的VCD，在發達國家的市場確實沒有優勢。它雖然是新產品，但也是落後產品。」
這時蘇遠山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那我是否可以理解為，貴方在期待一種超越VCD畫質和容量的產品？」
當翻譯之後，久多良木健眼神突然一凝。
而早在蘇遠山話音落下之前，久多良木健身邊的秋田純一便猛地望向了蘇遠山。
「VCD的解碼晶元是我帶領的小組設計的。」蘇遠山將簽字筆在指尖靈巧的轉了一下，雖然這個舉動略顯輕佻，卻恰好符合他的年齡：「坦白說，在看過MPEG的技術文檔之後，我便知道這個視頻標準對VHS沒有優勢，但我們還是選擇了VCD技術。為什麼？」
這時秋田純一望向蘇遠山，直接用漢語問道：「為什麼？」
蘇遠山笑了笑：「因為我不知道貴方、飛利浦、東芝等什麼時候能夠開發出來高密度的光碟。」
當翻譯之後，蘇遠山看到，久多良木健眼角輕輕地縮了一縮。
蘇遠山心中大定。
果然，這幫傢伙是有技術積累的。不然前世里，也不會94年的時候MPEG2標準一出，一幫搞光碟的傢伙不到一年就弄出了DVD光碟。
「既然我們已經想到了這個，那麼……久多先生為什麼會認為，我們的VCD整機技術不會覆蓋到……高密度光碟讀取及播放設備呢？」
「久多先生，相信我。如果我們一起努力，是可以制定出一個共同的、適應高密度光碟播放設備的編解碼規則，以及整機技術規則的。但在那之前，需要有VCD作為一個試水產品，它的作用並不是替代VHS，而是收攏影像製品版權，填補VHS的市場。並讓人們認識到，未來的影音世界，是屬於光碟的世界。」
「VHS這種產品，應該成為歷史了。」
「如果我們不能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我們就會成為歷史。」
蘇遠山丟掉筆，整個人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