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雙城記 第0767章 熱的酒

就是正月,近江海鮮大排檔還是有幾家開門的,天氣冷,又點了譚淑珍最喜歡吃的清蒸梭子蟹,毛行長建議喝點酒,譚淑珍就沒有拒絕,毛行長讓老闆來了兩瓶加飯酒,加熱,加了薑絲和雞蛋,熱騰騰地上來。

加飯酒是糯米酒,有和血、行氣的功能,對嗓子沒有白酒那麼刺|激,劇團里的人平時喝的,都是加飯酒,包括譚淑珍的父親老譚,以前演出,會在後台放一搪瓷杯的加飯酒,上台之前,習慣掀開杯蓋,悶一口加飯酒後再上去,他和譚淑珍說,不然會感覺到氣短。

毛行長點了這個酒,也看得出是有保護譚淑珍的意思,譚淑珍心裡謝謝他的好意。

這個酒雖然酒精的度數不高,加熱加薑絲和雞蛋以後,熱量卻很高,不一會,兩個人就感覺渾身發熱,天氣也沒有那麼冷了。

譚淑珍的臉上起了紅暈,說話和輕輕地笑著時,看著毛行長,那眼睛是水靈的,會說話的,看上去就特別的嫵媚,讓毛行長心旌飄搖。

他們吃完宵夜,回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鐘,毛行長照例還是讓計程車司機先到湖濱路,他下了車後,再送譚淑珍去群英飯店。

到了湖濱,毛行長下了車,沒想到譚淑珍跟著也下了車,譚淑珍和毛行長說,吃太多了,我們走走,消化消化。

這還是譚淑珍第一次提出來我們怎麼怎麼,毛行長心裡大喜。

原來他們在一起,都是毛行長以徵詢的口吻說去這裡那裡,譚淑珍要麼點點頭答應,要麼就說不要啦,或者什麼也不說,跟著毛行長走。

還從來沒有譚淑珍主動提出來,要去幹什麼的,而且,還加了一個我們,這就讓毛行長感覺兩個人的關係,有了進一步的親近。

冬天晚上的十點多鐘,已經很遲了,特別是在那個年代,城市的光亮度還沒有現在這麼高時,九點一過,人就會感覺整個城市黯淡了下去,還在路上行走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趕回家去。

西湖邊上,幾乎就沒有什麼人,寒風料峭,但對兩個剛喝了熱酒,渾身燥熱的人來說,卻是正好。

兩個人在湖邊走著,毛行長有意無意地往譚淑珍那邊靠,譚淑珍也沒有習慣性地往邊上縮,這讓人下意識地認為,她的身體和自己一樣,不再是壓抑著,而是渴望著敞開和接納。

毛行長用手去碰譚淑珍的手,這一回譚淑珍的手躲了開去。

兩個人雖然心潮翻湧,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兩個人站在湖邊,默默地看了一會前面黑漆漆的西湖,又轉身默默地走了一段,譚淑珍指了指邊上花壇前的一張水磨石椅子說,我們坐一會?

毛行長說好。

譚淑珍心裡糾結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她覺得今天晚上,他們兩個的氣氛和狀態都很好,這樣的時候,很適合她早就準備的,好好地、正式地談談,而又不會傷了和氣。

所以,當毛行長在湖濱下車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下了車,下了車就提議走走,走走以後就提議坐坐。

毛行長和她挨得很近,她沒有躲避,那是因為她不想破壞兩個人的氣氛,要是彼此都警覺,不能繼續保持這樣輕鬆的狀態,談話的姿勢就僵硬了,他們就沒有辦法達到譚淑珍好好談談的目的。

從心底里,譚淑珍又還有很柔軟的一部分,有點同情和可憐這個男人,真的,這時候在譚淑珍的眼裡,毛行長不是毛行長,而是男人,眾多傾慕自己的男人中的一個男人,譚淑珍活在這樣的男人的目光中間已經很久,甚至都習慣了。

這個男人,那麼煞費苦心地在討好自己,他為了想得到自己,幾乎是連他自己的尊嚴都放棄了,目的那麼明顯,手法那麼笨拙,讓譚淑珍看著,感覺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憐。

不管怎麼說,人家喜歡你總是沒有錯的。

譚淑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談話,對這個男人會是一個打擊,好像是下意識地為了平衡一下,譚淑珍沒有拒絕他挨得很近。

但如果自己的手被他牽住,那就給了他一個錯誤的信號,今天晚上,就不是正式地確立他們之間的關係,而是會完蛋了,譚淑珍的神經,頃刻就繃緊。

就像那天晚上,在金波的那個暗房,有那麼一小段時間,譚淑珍真的感覺自己的心被融化了,她的心一直裹得太緊,都有殼了,但心底里的那份纏綿和柔情還是在的,她也是女人,需要愛,也需要被愛,這種需求,很多時候是會轉化成生理的自然反應的。

有那麼一刻,譚淑珍真的就是想把自己無拘無束地敞開,那是一種多麼愜意的溫柔和享受啊,不是金波在尋找她,譚淑珍覺得,是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尋找那個光線昏暗中的,面目模糊的男人。

如果他沒有繼續動作,乖乖地不動,譚淑珍覺得,那個晚上可能就完蛋了,她不會停,她會繼續,繼續地尋找和探尋他,直到自己呼吸急促,把所有的柔情蜜意全部釋放。

那一個晚上,真的會完蛋的。

但他太迫不及待了,當他的手伸過來,來解她的扣子時,就像一個開關,吧嗒一下打開,所有昏暗和模糊的東西在那麼一瞬,都變清晰了,一整個現實的世界都蜂擁而來,那個理性的譚淑珍也回來了,她「啪」地給了對方一個巴掌,奪門而出。

他們之間的一切,就此結束,譚淑珍理性的時候,是很有決斷力的,甚至有些冷酷,不會給對方留下任何可以轉圜的空間。

譚淑珍和毛行長在椅子上坐下。

兩個成年男女,各自有自己的家庭,說著話的時候,除了聊一些單位里的事情,很自然就會說到自己的家和孩子,譚淑珍不是那種,喜歡在人背後議論他人的人,特別是和毛行長聊,會有打小報告的意思,譚淑珍天然地就很抵觸這樣的事。

聊單位的事,又不涉及人,就沒有多少可說的,兩個人更多的話題,還是圍繞著自己。

譚淑珍說的少,聽的多,毛行長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只要給男人時間和必要的空間,他就會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悲苦,這是男人向自己喜歡的女人祈求和示愛的方式,我那麼可憐,需要你敞開胸懷。

女人總是喜歡堅硬的東西,比如男人的肩膀,而男人,又總是喜歡柔軟的東西,比如女人的安慰。

他們聊到了黃玲花,毛行長嘆了口氣,他說,年輕的時候,人總是盲目的,會去追求那些其實並不重要的東西,比如地位啊前途啊什麼的,為了這個,你會不擇手段,真的,甚至會出賣自己,我就是這樣,你別笑。

但到了我現在這個年紀,才知道,其實那些東西都是虛的,有一個讓你可以舒舒服服地待著的家,和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真的,老婆孩子熱炕頭,老婆都不熱,那炕頭怎麼熱的起來,把身子都烤焦了,那心也還是冷的。

譚淑珍心動了一下,她覺得毛行長這話,不是也在說自己嗎?

譚淑珍心裡,就有了一點哀憐,既為毛行長,也是為自己。

「你和黃姐,真的有那麼糟嗎?」譚淑珍問。

「她那個人,你覺得會好得起來嗎?」毛行長反問。

譚淑珍輕輕地笑了起來,這一笑,就是表示理解,不用多說了。

「你別看我白天人模狗樣,風風光光,一個個人走過來,毛行長長毛行長短的,好像毛行長無所不能,但回到家裡,站在陽台上,想想接下去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我心裡就是一團漆黑,我連一頭從陽台上紮下去的想法都有,真的。」

毛行長說到這裡,聲音有些低沉,這個時候,他是很渴望譚淑珍的手能伸過來,握住自己的手,但是沒有。

毛行長伸出手去,握住了譚淑珍的手。

譚淑珍怔了一下,讓自己的手在毛行長的手裡,彷彿是為了安慰,停了有那麼一會,當她感覺對方的身子準備移動的時候,馬上清醒過來,她把手抽了回來,身子往邊上讓了讓。

動作細微,拒絕的含義卻是明顯的,毛行長使了那麼大的勁,結果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他有些尷尬地愣在那裡。

「大師兄,有一些話,我想和你說,我希望你聽了,不要生氣,好嗎?」

毛行長說好。

「我很謝謝你能把我招到銀行里,也很謝謝你一直都很照顧我,你是個好人,真的。」譚淑珍停了一下,繼續說:「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想和你說的是,我們之間不可能的。」

「為什麼,是我年齡比你大?」既然話都已經挑開,就沒有什麼好迴避的,毛行長問。

「不是,大師兄,我不能說我喜歡你,但我承認,我也不討厭你,這和年齡沒有關係,我們相差,也不過就十幾歲,如果真的互相相愛的話,這算得了什麼?我說的不可能,這樣說吧,如果你沒有家,我也沒有家,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會有各種可能,但現在,絕沒有可能。」

「我可以離婚。」

「但是我不會離啊,只要我沒有離婚,名不正言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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