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雙城記 第0702章 看著外面

譚淑珍沒有能夠去北京,為此感到最憤怒的,就是她的爸爸老譚,譚淑珍在藝術節沒參加團里的演出,馮老貴和老譚解釋過,說是主要是因為永城沒有人能在這麼大的場合獨唱,而開幕式演出,獨唱才是重頭戲,需要珍珍撐場面,老譚還覺得可以理解。

開幕式演出的當天,他沒有去現場,但永城縣電視台,磕磕巴巴,還是憑一個機位,就把整台演出,對全縣人民做了直播,老譚在電視里看了譚淑珍的獨唱,也看到了下面觀眾的反應,他覺得馮老貴說的沒錯,沒有珍珍,這場演出會很難看。

他同時也看了徐建梅的那兩出小戲,覺得這孩子,還是沒有多少長進,大概也就這樣了。

但等到老譚知道,這次進京的演出名單里,居然也沒有譚淑珍時,他就怎麼也想不通了,如果藝術節,用徐建梅頂替譚淑珍是無奈之舉,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譚淑珍的能力擺在那裡,這進京這麼重要的演出,怎麼可能沒有譚淑珍,徐建梅憑什麼能挑大樑?

那幾天馮老貴有意躲著,沒有到家來,譚淑珍也是不見了影子,連外孫女天天叫著要找媽媽媽媽,也就是不知道這媽媽去了哪裡。

老譚幾次都想去文化局,甚至去劇團問問局長和老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名單是誰定的?

但老譚都被譚師母拉住了,譚師母說,這是自己能去問的事嗎?你一問,不是顯得珍珍技不如人,還需要你這張老臉出來,替她撐場面,從小到大,珍珍哪一次需要你去給她出頭?

老譚想想有道理,這還真不是自己能出頭的事,今非昔比,文化局已經不是當年把他請回來的那個老局長在當家,劇團也不是當年的那個老團長,女婿還是副團長呢,要爭,也該是他去替珍珍爭,何苦要你這張老臉,只怕是,臉沒爭來,還連自己的臉也丟盡了。

再說,珍珍值得去和徐建梅爭嗎,兩個人的實力擺在那裡,這些人都是瞎了眼了?

老譚一直認為,這樣的錯誤肯定會被糾正,這樣的事情最終不可能真正發生。

但劇團還是出發了,還是書記和縣長帶的隊,譚淑珍就是被撇下了,老譚覺得自己臊得連樓也不敢下,他覺得自己只要在人前出現,人們肯定就會在他的背後指指點點。

劇團出發的第二天,譚淑珍回家來看女兒了,父女兩個沒說幾句就吵了起來,老譚破口大罵,罵譚淑珍,罵馮老貴,罵李老師,罵文化局,連那個什麼狗屁的老領導,也被他罵進去了。

「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土包子,當了官,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了,對什麼都要指手畫腳,自以為的英明指示,其實下面都當笑話聽,自己還好意思腆著臉在台上自鳴得意。他懂什麼文藝?講半天還不是一個土包子,連半吊子都算不上,半吊子還比他強一點。」

老譚絮絮叨叨地罵著,譚淑珍聽著頭都大了,就想溜,老譚一聲怒喝:「你上哪去?!」

「回家呀。」

「回家?回家把女兒帶回去,戲沒得演了,你媽媽也不想做了?」

「可是,我晚上還要演出。」

「劇團都去北京了,你演個什麼出?」

譚淑珍頓時覺得自己也有點氣餒了,她低聲呢喃道:「我還有文化館……」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正經的演出不好好演,大半夜的跑到什麼歌舞廳里去唱歌,你是歌女?去唱天涯呀海角呀,還是郎呀妹呀?那歌舞廳里都是些什麼人?那裡面能有一個好人嗎?」

譚淑珍的媽媽起先還有些向著譚淑珍,覺得這北京不去也就不去,那也不是什麼正經的進京匯演,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說到了這歌舞廳唱歌,她也氣不打一處來,她最反對的就是譚淑珍去什麼歌舞廳唱歌。

前段時間說是為藝術節的演出在排演,譚師母沒說什麼,這藝術節都過去了,你還跑歌舞廳去幹嘛?老譚說的沒錯,那裡會有什麼好人,都是一些流氓。

你就是天天在家裡睡覺,也好過去和這些流氓混在一起。

爸爸媽媽兩頭夾擊,譚淑珍哪裡受得了,她抱起女兒,急急忙忙離開父母家,到了樓下才發現,連女兒的奶瓶和奶粉都沒有拿,她也懶得回去拿了,乾脆去街上買了奶瓶和奶粉。

帶著女兒,譚淑珍去了施老師那裡,施老師和她說,那個《永城日報》的記者金波,打過來好幾個電話找你。

譚淑珍就當沒有聽見,她和施老師說,這兩天自己不能來唱歌了,要在家裡帶女兒。

「你女兒不是外公外婆幫著帶嗎?」施老師奇怪了。

譚淑珍趕緊說,父母親這兩天不太舒服。

「我今天上午還碰到譚師母,還站著聊了會天。」施老師更奇怪了。

譚淑珍忘了這施老師,也住在文化系統的宿舍院里,和自己的父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當時就有些窘,只好說,其實是她外公感冒了,怕傳染給她。

施老師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兩天倒是確實,沒見過老譚譚老師,原來是病了。

譚淑珍這一請假,就請了一個星期,這可愁壞了施老師和藝術團的其他人,眼見著每天晚上來的人,越來越少,就是還來的那些人,來了也都問施老師,譚淑珍還來不來?

「來來,肯定來,她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施老師和他們說。

「什麼時候來?」

這個,施老師就說不上來了,她不能和他們說明天後天,說了要是譚淑珍還是沒來,那他們就會找她臭罵,認為她是在騙他們的門票錢,施老師只能和他們說,很快,病好了就來。

所有人里,只有沈琳琳一個人是最開心的,譚淑珍不在,她又回到了在這歌舞廳里原來的地位,她自己感覺自己的唱功,這幾天已經有了很大的長進。

雖然下面那些人,胃口已經被譚淑珍吊起來了,沈琳琳再怎麼賣力地唱,還是掌聲寥寥,包括台上那幾個樂手,給她伴奏的時候也無精打採的。

但沈琳琳心裡還是覺得開心,甚至連往日的那種驕橫,都有些回來了,她指著一點烏罵道,你怎麼回事?你還能不能好好吹了,不行你一邊歇著去呀。

一點烏瞪了她一眼,但又無可奈何。

哈哈,沈琳琳在心裡暗喜,她太喜歡看到他們這種無可奈何的樣子了,包括施老師,現在和沈琳琳說話也必須小心,不然,老娘我也不來了,看你這歌舞廳,包括這藝術團,還能不能撐下去。

施老師他們難受,其實譚淑珍一個人在家裡就更難受,每天吃過晚飯,都是以往她去歌舞廳演唱的時間,人的適應性和依賴性是很強的,她已經適應了這個點,匆匆地往外面趕了,現在卻要她每天站在窗前,看著前面的路,一點點地暗下來。

譚淑珍現在早上也不弔嗓子了,晚上又不能扯開嗓子高歌,幾天下來,就覺得嗓子里堵得慌,渾身不自在起來。

隔這麼遠,她彷彿都能聽到歌舞廳里那嘈雜的聲浪,還有那些掌聲和尖叫聲,最讓她留戀和習慣的,就是這些掌聲和尖叫聲。

譚淑珍覺得自己渾身的勁沒有地方發泄,她拿著抹布,把水泥地板擦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女兒放在地板上,任她滿房間亂爬,她自己總是獃獃地站在窗戶前,獃獃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想的時間一長,心裡就有些恐慌,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是浮在了半空中,哪裡都不著落。

她的關係還在劇團,她也知道,劇團沒有人也沒有可能,像對待張晨和劉立桿那樣對待自己,她的工資,也照常發著,每天的考勤,李老師也一天天地勾著,但她自己知道,那個劇團,她已經回不去了,那個自己從小在那裡長大的地方,她回不去,也不可能回去了。

每次,她從那高磡下面經過的時候,頭皮就會發緊,腳下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她害怕碰到劇團的人。

雖然有幾次碰到,劇團的人和她,也一如往常,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好像譚淑珍幾分鐘之前,還在高磡上,他們說話的聲音沒變,態度沒變,但彼此之間,都在迴避著很多事情,這不僅讓譚淑珍,連對方心裡也想著儘快結束他們的聊天。

譚淑珍和劇團的人碰見時,能聊的天越來越少,最後乾脆,雙方再碰到,都習慣了遠遠地笑笑,打一個招呼就過去,腳下不再停留。

劇團回不去了,接著要去哪裡?譚淑珍自己也不明白,雖然她每天晚上還可以去歌舞廳唱歌,去了每天還有補貼,但這畢竟不是一個正式的工作。

譚淑珍也不可能就這樣一直沒有正式的工作,一直就這樣浮在半空。

在施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譚淑珍想過,要麼自己乾脆想辦法調文化館來上班算了,但她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一個縣的文化館,編製總共就那些幾個,幾個館員,也是卯榫契合,一個管美術,一個管音樂和表演,一個管民間文學,一個管攝影,一個在編《永城群文信息》和半個月一張的小報,還有一個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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