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路往北,還是南方 第0404章 我現在這樣子

今天是星期天,劉立桿和劉芸,在床上躺到十一點多鐘才起來,兩個人走到小街的粉店,要了幾樣滷菜,一個人吃了一碗湯粉,既當早餐,也算午餐。

回到房間以後,劉芸和劉立桿說,你坐,我有話要和你說。

只不過過了一個晚上,甚至不是一個晚上,是一碗湯粉的時間,早上醒來,在床上的時候,劉芸還是嫵媚柔軟的,而到此刻,劉立桿感到劉芸又變成了原來的劉芸,嚴肅,認真,讓人輕易不敢冒犯,整天就是一副我要和你好好談談的樣子。

雖然看上去平靜如常,但總給人感覺這種平靜下面,壓抑和自我剋制著什麼。

是壓抑和剋制那個輕鬆快樂的劉芸嗎?

劉立桿百思不得其解。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劉立桿想去摟她,劉芸把他的手輕輕地推開,劉芸柔聲說道,好好坐著,我真的有話要和你說。

「那就說啊。」

劉立桿雖然心裡打鼓,表面還漫不經心地嬉笑著。

劉芸看著劉立桿,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她似乎在字斟句酌,思考著怎麼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

「你認為我們會有未來嗎?」劉芸問。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嗎?」

「可以啊。」

「不要這樣隨口敷衍,認真說,想好了再說,不要有顧慮,也不要勉強,我就想聽實話。」

劉立桿想了一下,他說:「我覺得可以。」

「不是覺得,覺得可以,那就是不可以,你不過是在考慮之後,說服了自己,覺得是一個理性的結果,但兩個人在一起,要想長久,不是靠理性。」

「那靠什麼?」

「靠氣味相投,聲息相通,靠義無反顧,甚至不經意間形成的習慣,是感覺和一種狀態,就是不靠理性,理性是自己和自己交易後,說服自己的結果,那需要打起精神來的。」

「沒明白。」

「比如,每次你想去我那裡的時候,你是真的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去?

「再比如你現在同時有幾個女人,你會想,和她們在一起,還是和我在一起,內心會有鬥爭,會掙扎,會像做題一樣,把各種可能性,優劣都寫出來,然後比較,然後說服自己,覺得還是和劉芸在一起比較好。」

劉立桿看著劉芸,微笑著,他感覺到心裡有點發虛,他覺得自己在劉芸面前,變得透明起來,劉芸似乎一眼就可以把他看穿。

他甚至有些懷疑,劉芸是不是知道自己和雯雯倩倩的關係,甚至知道,有黃美麗這樣一個人曾經存在過?

劉芸也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和目光都是鎮靜的,劉立桿心想,劉芸進入考場的時候,大概就會是這樣的神情。

每次和劉芸交流,讓劉立桿覺得自己毫無優勢可言,很快就會處於下風。

這一半是智力上的,還有一半,是所謂道德的層面,劉芸的一切無可指摘,而劉立桿自己,總是那麼拿不上檯面,這讓他失去了自我辯護的勇氣。

劉芸繼續說:「不要以為這種比較後的結果是可靠的,它恰恰是兩個人的關係中最不可靠的。」

「那什麼是可靠的?」

「我已經說過了,是氣味相投,聲息相通,義無反顧,這幾個詞還不是很準確,但能維持兩個人長久地走下去的,肯定是感性的,如果連生理上都排斥,心理上即使接受,那也是勉強的,是經過理性修飾的關係,註定走不遠。」

「再譬如呢?」

「譬如張晨和金莉莉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看好,哪怕你說他們好了多少年,以前有多麼好,但他們,始終是脆弱的,要分手也是很短暫的事,所以我一點也不驚訝金莉莉和老夏的事,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他們既然已經好了那麼多年了,為什麼我看到他們的時候,還是感覺他們是兩個單獨的個體。」

劉立桿笑道:「他們本來就是兩個單獨的個體啊。」

「不是,你錯了。」劉芸搖了搖頭,「要是真的好,兩個人是會融為一體的,就像張晨和小昭,我看好他們,我覺得他們可以長久,融為一體是什麼感覺,那就是義無反顧,一方會為另外一方,犧牲自己的一切,因為他要是不做,他會感覺自己也不是完整的。」

劉芸嘆了口氣,輕輕地說:「我很羨慕他們。」

劉芸說完,沉默了,劉立桿也沉默著,他在想劉芸說的話,他感覺自己有點跟不上。

「我做不到。」劉芸說。

「什麼?」

「我說我做不到義無反顧。」停了一下,劉芸說:「你也做不到,我們不要自己欺騙自己。」

「什麼意思?」

劉立桿問劉芸,劉芸咬了咬嘴唇,眉頭皺了一下,她說:「我們走不遠的,杆子,我們,還是分手吧。」

劉立桿心裡一凜,他沒想到,劉芸會說出這話,他怔怔地看著劉芸,劉芸伸出手,摸著劉立桿的臉,沉緩地說:

「你不是一個壞人,不是只有十分之一的優點,但是,你不會是我的愛人,我也不會是你的,我們錯了。」

「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劉立桿有些懵,但還是開口問道。

劉芸凄苦地笑了一下,她說:「其實並不突然,我想了好幾天了,過完年,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

劉芸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什麼,現在都過去了。」

沉默了一會,劉芸說道:「這就是問題的所在,當我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告訴你,讓你幫我分擔,而是選擇自己想辦法來解決,那一定是覺得,和你說了也無濟於事。」

「你都沒有和我說,怎麼就知道無濟於事?」

「是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就不說了,好在現在都已經過去,杆子,我要離開海南了。」

「啊!」劉立桿大吃一驚,問道:「去哪裡,回四川嗎?」

「不是,北上,去南京,有一位台灣老闆,請我去南京籌建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擔任總經理,和你一樣,還是股東之一。」劉芸笑道,「一個不能被隨便開除的總經理。」

「那我跟你去。」劉立桿叫道,「我跟你去南京。」

劉芸皺了一下眉頭,然後靜靜地看著他,緩緩地問:「做不到的事情,你為什麼要說?」

劉立桿一怔,劉芸繼續說:「你能夠拋開海城的一切,跟我走嗎?」

劉立桿像被施了定身術,愣在那裡,是啊,自己能說走就走嗎?劉立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我跟你去南京這樣的話,是這一個晚上的耳鬢廝磨,讓自己有了更多的依戀嗎?

劉芸笑了一下,她說:「你做不到的,杆子,這就是我說的義無反顧,我不怪你,真的,因為我也做不到,我做不到從此就拋開工作上的一切,和小昭那樣,回到這裡,每天在家裡燒飯洗衣服,等著你回來。」

「為什麼不可以?」劉立桿獃獃地問。

「我不會心安理得。」劉芸看著劉立桿,目光變得有點冷:「你也不是,能讓我心安理得的人。」

劉立桿聽了這話,知道他和劉芸,已經徹底結束,是的,劉芸說的很對,他也不想欺騙劉芸,欺騙自己,自己確實不是一個,能讓劉芸心安理得地待在家裡的人。

自己不是張晨,劉芸也不是小昭。

如果劉芸天天在家裡,自己也做不到,哪怕是每天按時回家吃飯,更別說收斂起自己那習慣了拈花惹草的心,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不會更好,只會更糟,各種各樣的矛盾,會從日常的瑣事開始,像荒草一樣瘋長,一直到徹底把他們埋葬。

劉芸拉著劉立桿的手,和他說,我要走了,你送送我,送我到外面路口。

「你什麼時候走?哦,我是說,去南京。」

「他們希望我儘快,我已經買了明天中午去上海的機票,台灣老闆和還有兩位股東,會到虹橋機場接我。」

劉芸站了起來,劉立桿還坐在那裡,劉芸拉著他的手,晃著,問:「怎麼,這麼絕情,連送我到路口也不肯?」

「等等,我打電話叫吳朝暉過來,我送你回俱樂部。」

「不要,我自己打車回去,晚上,這邊俱樂部,會有一個歡送的晚宴……」

「我也去。」

「不要,到時我可能會哭,醜死了,你就記得我現在這樣子就好。」

劉立桿看看劉芸,劉芸朝他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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